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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小镇医生的故事(华生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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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三月已芳菲。杨柳含烟, 春水涨池,桃花临水。有花红柳绿,莺衔蝶弄,燕呢雀喃。不知不觉中, 日子已和春光撞了个满怀。

此时正是踏春的好时节,烟柳堤上人影憧憧,欢声笑语不断。

“白居易的《忆江南》第一句怎么念来着?华生。”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下一句该你了。”

“下一句是, 是……唉唉, 华生,下一句是什么?”

他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便如他所愿,假装不知道他的小心思,面上状似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尔后, 他用余光瞥见四下人群并未注意到他俩, 便迅速欺身过去,凑在他耳边轻佻吟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怎不忆江南?”

“哈哈哈, 错啦错啦, 该当是‘能不忆江南',而非‘怎不忆江南'!”玲珑少年开怀大笑,因抓着他的一个错处而兴高采烈。

他不动声色的痴痴望着他那如玉的笑颜, 没有说话。自然,对方通红的耳根也没有逃过他的一双利眼。

他在害羞,却还在强装镇定。

他很满意,莞尔一笑。

其实他就是故意念错的,这游戏两人已玩了多次,乐此不疲。

“……华生,你为何总记错这一句?”

“……江南,你为何总叫我念《忆江南》?”

两人都被对方的问题问住了,渐渐红了脸,那心也像堤岸边摇摆的杨柳,惬意的飘飘荡荡。

江南看着那些飘飞的柳絮,慢慢收起了笑容。

许久之后,他忧伤的说道:“华生哥哥,家里人要将我嫁给离家未来的家主了。媒婆已经上将军府的门去说媒去了,过两日也许对方就会有回复。华生哥哥,家里人非常想要结成这门亲事,而且多半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了这话,他的脑中嗡嗡作响,整个人已经木了。

可是,这是迟早都会到来的事情,不是吗?

江南已经成人了,提亲的人家都快要踏破他家的门槛。其实未及笄以前,就不断有人来向他提亲,可他找借口不愿嫁,也几次三番暗示了他,他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呢?

然而……

“爹娘说,离家日后会更加的飞黄腾达。我要嫁的这个人,她的能力比起她的娘亲和祖母更是不得了。我嫁过去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做诰命什么的。即便不是个正夫,出个门别人看到我,也是礼敬有加,比起一般人家的正房气派多了。”

“华生哥哥,可是我,我……”

江南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说:“华生,不如我们一起私奔吧!”

他一向大胆。

华生呆呆的看着他,艰难的张了张嘴,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江南,我们这样的关系,不会被世俗所接受的。无论走到哪里,你我生活在一起,他们都会用着杀人的眼光看待你我。”

江南惶急的摇头,不断的蛊惑他道:“那华生,我们就去没有人烟的地方吧,就我们两个在那里生活!深山老林里,大漠黄沙里,广袤的戈壁滩中,还有那无垠的大草原上,甚至是去到大海那边的地方……无论哪里都可以,只要跟你在一起!”

“华生,这个世界这么大,我就不相信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我们慢慢找,边走边找。或者,我们每个地方小住一段日子,就当是待在同一个地方久了会腻,换换环境而已。”

他只沉默的听着,一言不发。

江南很失望,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儿摇了摇他,坚定道:“华生,你有点信心吧!这世上,一定会有一块地方能够让你我安生的!”

“……江南,日子哪里是想象中的那般好过?这个世道不太平,何况我们还要去往渺无人烟的地方。”他一点儿都不为所动,潜意识里想要打消江南那些可笑的念头。

江南抓着他手臂的劲儿更紧了些,努力劝说着他:“华生,一路上你都可以继续行你的医呀。届时我给你打下手,我帮你抓药,背药箱。我们可以假装是一对兄弟,等攒足了银子再换个地方住,不一定非得藏匿到无人之处。”

“华生,我家虽然富裕,但是我并不娇生惯养的。我很能干,华生,洗衣做饭,种菜养鸡……这些我都会,我向下人们学了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我们可以养活自己!”

江南企盼的目光中满是美好的憧憬,他实在不忍破坏他的幻梦。

“江南,你们家就你一个宝贝儿子。你走了,以后谁照应两老呢?”

“我,我……华生,我娘亲是乡绅,家里有存银,还有良田千亩,够他们二老好吃好穿一辈子的。府中仆人也多,还有亲戚朋友,他们无需我操心。”

他依旧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嫁人生子才是男人的正途。江南,你已经长大了,你该过你应该过的日子,而不应该和我一个一无所有的赤脚大夫搅合在一起。何况,我干的这营生被女人们看不起,说我抛头露面,不知……”

江南打断了他,“所以我不喜欢女人,她们太肤浅了!华生,我只喜欢你!”

“……男人都该喜欢女人。”

“胡说!你还不是喜欢男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我还做了那些羞人之事,我们应该在一起!”

江南说得激动,音量渐渐大了。他尴尬得朝周围迅速看了眼,万幸人很多,嘈嘈杂杂,没人关注柳树下的他俩在争论什么。

“……以前我俩做的那些,那些……亲密之事,就当,当是玩笑吧。江南,以后你会跟你的妻主做更加亲密的事,那事美妙无比。你品尝了之后就会知道,跟女人在一起才是对的。你对我,只是有好感而已,只是一种……对哥哥的依赖而已。”

他挣扎着极力想要劝说江南回头是岸,甚至都恬不知耻的用上了诱惑的手段。

反正,他对他都流氓无赖惯了,他在江南身上锻就了一张厚脸皮。

“什么事?我会跟女人做什么事?”江南认真的看着他,认真的问。

这问题哪里能对他细说?

他不过才及笄几天而已,连亲吻之事也都是他教给他的,又如何能明白那事?说了他也不懂。

倘若他又如上次那样,好学的想要他教导他一番,最后食髓知味,故意吵着要与他反复演练,那就不好办了。

他便只好模棱两可道:“……情-欲。”

正在他做好准备迎接江南的追问时,却见江南红了眼眶,然后又松开了抓着他肩膀的手。

他心中顿时一慌,“江南你……”

江南泪眼婆娑,“原来,你并不喜欢我,是我一厢情愿了。很抱歉,带给你困扰,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吧。”

“不不,我,我……”不知为何,他更加心慌。

原来将要失去的时候,他才会发现其实江南在他心里很重要吗?

“你找这么多借口,都是想要摆脱我了吧,我已经听明白了。”

江南转身就要冲进人群里,那张决绝的脸看得他心中一痛,本能的拉住了他,“江南!”

“华生,我最后问你一遍,走还是不走?”

若说不走,定然会失去他的。

“……我随时都可以走,反正我就是孑然一身的,我只是担心有一天你会后悔。”

听了这话,江南终于笑了,“只要你愿意就成!”

看着那笑,他忽然有些心动,要不要干脆就跟命运搏一回呢?

“……你从小养尊处优,而我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家底。你真的不怕以后跟着我,你会吃苦受累?”

“我不在乎!嫁给女人,女人三夫四侍乃是普通寻常。而越有权势的女人,她的男人就越多,我不见得就有好日子过!”

他便咬咬牙,最后认真确认道:“江南,你我心意已经明了,我真的希望你说的那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才是我非常担心的。”

江南很乐观,他只当华生已经答应了两人私奔之事,他只当华生是担忧他以后后悔。但其实,他就像头莽牛,想要跟着华生在一起的决心,怎么也拉不回来了。只要华生愿意带着他远走高飞,还有什么事情是令他畏惧的呢?没有!

所以,他开心的问道:“何事?”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另一重身份。即便是带着你隐居,可是,暗宫的人和各国君主无孔不入,说不定哪天,他们找我清算,你就会被我连累!”

“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诶,华生,你不是说你们要选新长老了吗?” 江南忽然转移了话题。

“是,前任长老有两人去世了,急需人补上这个缺口。”

“华生,你曾对我说过,暗宫的事情由长老们和宫主做主,除了不知就里的年轻一辈,长老们早就对这样非人一般的日子厌倦了。你何不趁机掌控了暗宫,再引导他们走上正途,去过普通人的日子?那样的话,所有的人都解脱了!”

江南越说,越是激动。

连他也隐隐开始期盼那种理想般的结果。

然而……

他摇了摇头,有些沉痛的说道:“没那么简单,世上总有欲壑难填的人。有的人痴迷情-欲,有的人沉迷财色,也有的人贪恋权力……”

“暗宫的人长年活在巨大的压力中,这样的七情六欲比之常人更甚。因为他们只觉得,倘若不抓住现在的机会去得到那些东西,明天就有可能身首异处,再也没有机会享受!”

“长年累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了,还是从小时候就已经养成了的习惯,怎么可能会轻易改变?这彷佛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奴性!所以,江南,我即便真的掌控了它,有一天,忽然说要解散了暗宫,他们恐怕只会当我是个怪物。”

他深深的叹气,“没有人会愿意改变的。”

“而且,暗宫存在世上已经好几百年了,这些年长老们管理得稀稀散散,我都不知道它到底发展得有多大了,势力又遍及哪里。也许,身边有人就是暗宫的人也说不定。它就像个巨大的迷宫,又像个无尽的宝藏,早已经摸不清家底了。”

江南见他蹙眉,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浅浅笑道:“好,那就不改变其他人的,我们只改变我们的!”

江南将私奔的一切都计划好了,他如约在镇子口等华生。然而等了一夜,他都没有等来他想要等的人,却是他的家人泪流满面的将在寒风中冻成了冰柱的他接了回去。

他的爹娘什么也没有问他,只关心他在外待了一夜,有没有着凉感冒,便在他房门外守了一天,没听见他咳嗽一声,这才放了心。

连着三天江南都在家中忍着不出门,固执的不去质问那个男人。然而,再次令他失望了,华生并没有找借口上门来解释说明什么,连封信也没有捎来。

那人就是个胆小鬼罢了。

他还是不如他的胆子肥啊。

江南便听从了家中的安排,答应了嫁给那个女人。

江南其实比华生更加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他很果决,他痛恨华生的优柔寡断。

锣鼓喧天的花嫁从华生的蓬门外经过,小院中的华生木然的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着苦酒。

说好与江南私奔的那晚,他拎着个孤零零的包袱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这条路是江南家出钱修的,他家是乡绅,有银子,十里八乡就属他家最富裕了。

然而,那样的娇客今晚却义无反顾的要跟着他私奔了,这事儿还是江南自己策划的。

华生彷佛在做梦,他一直沉浸在梦中没有醒来。直到今晚,他觉得该醒醒了。

他拐带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走,是很不负责任的。

此会儿,毛毛的月亮凄清的挂在天上,周围偶尔传来虫鸣和狗吠之声,显得他更加孤独和寂寞。他便想起了童年,那颠沛流离的日子。

他隐在阴影里,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同样孤独的江南。那少年正在东张西望,显见是在焦急的盼望着他的到来。

可是他那会儿心中只想,他比他大了将近十岁。暗宫里打打杀杀的日子,如影随形,令他时常做噩梦,恐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种折磨。还有,无所不能的暗宫真的能放过他这个叛徒吗?

倘若有一天,他早于江南离开人世,那江南不仅会变得有家不能回,还无依无靠,无法生活。难道让他去过他小时候四处乞讨流浪的日子?不可以!

他和他只是一时煳涂,才会陷入这淤泥一般的情感之中,心眼都暂时被蒙蔽了罢了。只要江南嫁了人,他知道了女人的好,就会很快忘了他的。

对,就是这样子,那晚,他便临阵脱逃了。

他背弃了对江南的承诺。

“我也是为了他好。”他自言自语的自我安慰道。

忽然有人推门,似乎想要闯进来。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江南,你做什么?快回来,莫要误了吉时!”

华生便是一惊,带着点隐隐的期盼竖耳细听。

“王嬷嬷,我跟华生哥哥道个别。日常他对我很好,今日我出嫁,他都没有来送我呢。以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趁着这会儿从他家门前过,我跟他说一两句话就走。”

“这怎么行?他又不是顶重要的人,你还是赶紧回来吧。你如此冒冒失失的下了轿来,又自己掀开了盖头,可不吉利!这要是让你妻主家里知道了,定然说你不懂规矩,日后有你的苦头吃!”

“呵呵,那便请王嬷嬷帮我好生打点一番轿夫和陪侍吧。”江南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金豆子塞到那王嬷嬷手中。

“这……好吧,但是你要快点哦。”

嬷嬷得了好处,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江南就走进了小院来,又关上了门扉。

人影一现,华生便惊慌失措的打翻了酒坛子。

站起身来往外看去的时候,便见江南一身绚丽的大红嫁衣站在门口。

好一朵摇曳生姿的丽珠。

不过,这花太红了,像是地狱里的彼岸花。

他的喉咙滚了一滚,赞道:“你今日很美。”

“……那晚你没有来,是吗?还是说,你是被病人耽搁了?”

江南是来向他要一个死心的答桉的。

于是,他说:“我想了一想,觉得……觉得我这辈子已经毁了,命已经卖给了,给了……总之,不是我自己的了,我没法改变什么。而你……你却正在如花一般的年纪里,该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很好的借口。那么,从此以后,便老死不相往来了吧。我会只当做从未认识过你这么一个人,华生。”

从此就是陌路了,你是这个意思吗?江南。

但是怎么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容颜……

******

江南终于嫁人了,他还为他的妻主生了个女儿。但是日子并不好过,彷若轮回一般,他的妻主带着一家人居然也过上了颠沛流离、隐姓埋名的生活。

听说他生了女儿后身体每况愈下,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他并不受宠,他的妻主果真如他当年所言,娶了一个又一个,早已不是三妻四妾。

那家人的府中开始有江南精神紊乱的流言蜚语传出来。

他早已追悔莫及,也许当年江南跟着他,日子会比现在快乐幸福很多。

他选择了如影随形,期望某一天能帮他医治一下他的身体。

每日里除了给人看病外,他便将自己泡在酒水里,他的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前了。但是好奇怪,医术却越发精进,竟然渐渐得了个神医的称号。

也许冥冥之中,他努力钻研医术,只为了某天调养江南的身体吧。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像那少年当年说的那决绝的话一般,他和他已经是陌路。所以,好些年,他都没有看见过他了。

“酒酒酒,久久久,你为何要取名为酒?”华生迷蒙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手中的杯子,念念有词。

人见不到面,还谈什么为他调养身体?

他喝干一杯,又再次满上,跟着再念叨:“这酒怎么总也喝不完呢?到底要我等多久,你才会再看我一眼?我可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就在山下开医馆。我这么出名,你高兴吗?”

他渐渐红了眼眶,“当年的你,定然会为我高兴吧。我已经办成了好几件事情了,你又知不知道?都是你那年设想的,什么开个医馆啦,请个小二为我抓药,背药箱啦,养鸡种菜啦,……”

“呵呵,我这辈子活得可真是……”

“东家,咱们医馆里来了位从京城里来的姜大人。她家夫侍偶感风寒,想请您出去帮她看一看。”

华生顿时有些生气,“我不给人小妾治病,你记不得规矩?”

这些京城里的贵人们,小小的风寒都要找到他来医治,他不是挂了“三不医”的木牌子了吗?

三不医,富者不医,权者不医,无缘者不医。

最后一条很圆滑,乃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可以理解为是看他的心情治病救人。

小二为难道:“东家,你何时新增了这条规矩的?小的实在不知啊。”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走走走,叫她走。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毛病,让我医治太寒酸,你让她另请高明吧。”

“东家,那位姜大人不是专程从京城里找到这里来的。她不过是携带家人到桃源县探亲,兴致来了,跑到这九龙山赏玩风物。结果遇到了天气骤变,众人淋了些雨,她夫侍身体羸弱了些,就感染了风寒。”

“他们也是没办法啊,所以才找上门来的。您的那三条规矩可是和你的大名一样出名呢,谁都知道没法打破,但这不是迫不得已吗?”

那小二心中其实对华生那臭屁的规矩和他平时古怪的各种毛病腹诽不已,他心地善良,便时常委婉劝解华生多救几个人。

华生心情正不好,欲要发怒,门外却忽有个女人的声音大声说道:“小哥的话无一分掺假。”

“华神医,本官知道您的规矩。虽然十分抱歉坏了您的要求,但是这里方圆数里都难以找到大夫。本官回城又还需要几个时辰,救病如救命呐,还望华神医能通融通融。”

官家为大,何况已经亲自找上门来,华生只好站起来应酬道:“姜大人,请进。”

小二将屋中快速收拾一番,便将姜凤竹及其随行人员一并请进屋来。

华生在桉上摆了个干净的布枕,示意姜凤竹那小妾将右手搭上来。他正要为姓姜的那位娇客把脉,忽然门外又有人来。

“华生!”来人急切的喊了声。

声音很熟,华生便眉头一蹙,快步走了出去。

“快快,带上你的药箱,赶紧跟我走一趟!”

“黎兄,怎么了?”

来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只道:“惨!”

跟着又催他,“赶紧吧,看看还有救没救。”

华生一把拉住来人的手,“是谁?”

“跟你是同乡的那位。走吧,别墨迹了!”

华生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他踉踉跄跄的就要往院子外面跑。

“药箱,药箱!单你一个人去了,能有什么用?”

华生便又跑回屋中去,抱起桌子上的药箱就要跑。

姜凤竹急忙问了句:“华神医,你何时会回来?我们是在这里坐等,还是?”

华生早已经跑出屋去了。

小二客套道:“姜大人,看来是个急诊,不然我们东家不会焦急成这样。不如,你们就在这里等等吧。反正除了我们这里,你们也只能回到桃源县才能找到大夫了。”

姜凤竹无可奈何,只好暂时在华生开的那个小医馆里干等。

哪里知,这一等就等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直到下午,华生才回来,还是被人用轿子送回来的。

姜凤竹再见到华生的时候,惊骇的发现他竟然一夜白头,整个人面色如鬼般苍白可怖。

众人暗暗心惊纳罕。

事情太过蹊跷,姜凤竹便拉住一名轿夫询问缘由。

那轿夫小声道:“我也只是听说哈,具体细节咱也不清楚。就是咱们这里住着的一户李姓人家,家主是药材商人。前天晚上她一个小女儿发病,用凳子朝她亲爹砸了无数下,把人给砸没了。”

姜凤竹心跳漏了半拍,“无数下?!”她哆嗦着嘴唇,惊问道。

“是啊,啧啧啧,太吓人了。反正我是不敢看,但是有大胆的人去看了眼,回来直说要死了要死了,晚上铁定要做噩梦了。”

“……死了吗?”

“血肉模煳,你说死不死?”

“那华神医……”

“他的医术再高明,可那人早没了气息,而且面目和身体都被砸成了那般,那般……哎呀,我都不敢说出来。反正,华神医医术再精湛,虽也曾起死回生过,可那人都已不成人形了,怎么可能再救得活?一个完人都拼凑不起了!除非他是真神仙!”

姜凤竹骇得浑身哆嗦,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那轿夫又道:“李家出了这事儿,周围邻居都好同情那男人呢。关键是害了他的还是自己的女儿,你说可悲不可悲?可那孩子小,又是发病的状况下干了这个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呢。如今她还不晓得爹爹没了,人家饭照吃,觉照睡,真是造孽啊!”

说着,她就欲要告辞离去了,“哎---,不说了不说了,我们送华神医回来也是帮个忙,乡里乡亲的。今日那男人出殡,李家人都忙坏了。我等还要赶着回去给他烧个纸,上柱香。但愿他在阴曹地府能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姜凤竹那名夫侍也早已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发冷的症状竟然渐渐好了。他听到了轿夫与自己妻主的话,主动走拢来对姜凤竹道:“那我们也顺道去给那人烧点纸钱吧,积阴德呢。”

轿夫点头道:“是啊,都去烧点吧,好人有好报。”

******

“黎兄,他就算再不受宠,可也该停尸三天再埋啊,为何要这么匆匆的就……”

“这天气热得,能放那么久吗?他的身体都成那样了,而且第二天你离开时就有了味儿了,这穷乡僻壤的,不好保存啊。唉---,可怜。”

他心痛得不能呼吸,几度哽咽。

但仍固执的觉得应该要为他争取点什么,便又问道:“那为何要烧了他?好好的埋进土里,也能有个墓碑,他女儿每年也好去看看他,祭拜一番啊。”

“人死都死了,争这些无用的东西做什么?老实跟你说吧,这是家主的意思。她说烧了干净,免得墓在那里杵着,迟早会让小九主子知道事情原委。那孩子脑袋本来就有问题,倘若再知道这事儿,怕是性命不保。”

“你想想,有哪个小孩儿能承受得了自己害死了亲生父亲这种事情?铁定吓都吓死了。现在全府上下都瞒着她,说是将她父亲送到外地治病去了,那孩子深信不疑。我想想这样也好,大人没保住,也要尽力保住一个小的吧,唉---”

他再也无话可说。

是啊,人死都死了,争这些有什么用?墓立在那里,只会时时折磨活着的人。

“这东西你拿去吧,我只能帮到这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这事儿跟离少麟无关。虽然她确实不怎么宠江南,但是大家有目共睹,是他女儿撞邪了,才下了毒手。哎---,那孩子真是,定然是得了江南一样的病。”

“可她有病怎么之前就没有看出来呢?不然的话,我定然会安排好下人时时跟着她,伺候好她的,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人伦惨事了。哎---,这难道就是命?”

他偷偷的从李家得到了江南的骨灰,生不能在一起,死应该能在一起了。

他高高站在江边的崖下,俯望着那浊浪滔天的江水,心道,只几步路就能解脱了。跳下去,只要纵身一跳,跳下去,他就能跟他融为一体了。然后,让这浑浊的江水掩埋掉他的污秽,再不必活在世上,承受不堪的无尽痛苦。

这么一想,他就闭了眼睛往前迈去,忽然……

“华神医?”一道清亮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去,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站在左近。

有那么片刻,他恍惚看见了多年前的江南正在眼前,对他盈盈而笑。

他瞬间泪水就溢满了整个眼眶,正要激动的喊一声,对方却又道:“我见过你,华神医,不久前你曾来过我们李府救治我家主子。”

救治他家主子?

他和江南第一次见面,不是救人,而是救一条流浪狗。

江南捡到一条流浪的小狗,他抱去其他大夫那里医治那狗的腿疾,所有的大夫都不愿意救一个畜生,觉得是侮辱人,即便江南给多少钱都不愿意。

于是,江南只好抱着小狗来找他。

江南很善良,所以他对那条小狗不离不弃。

当时江南说:“反正你是个男的,做大夫已然让人看不起了,再多救一条小狗也败坏不了你的臭名声。但是你若不救,我只好使出杀手锏,叫我娘亲将你赶出镇上去,不让你在此地行医!”

他本就不在乎名声,便救了。

但是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装作是怕了江南的威胁才救的。

江南很得意,事后就经常来找他,时不时故意威胁他几句,两人自此熟稔上了。

那少年疑惑的将他脸上神色看了好几眼,再问:“华神医,你手中抱着的是?”

他一呆,便往自己怀里看去。

漆黑的盒子里,装着一个人的骨灰。

噢,那人不是江南。江南好端端的还在他的怀里。

像是怕被来人抢了他的江南似的,他将骨灰盒子抱紧了些。

“我的爱人。”他说。

少年静静的看着他,锐利的眸子洞穿了他的念想。

“那么……神医是想要与她一起跳下江去?只是,这是她的愿望,还是神医的愿望?”

少年嘴里吐出的话比他的目光还要犀利。

华生愣了一愣。

江南的愿望,是活着的时候和他在一起。

如今人已经不在了,他抱着他的骨灰跳江是几个意思呢?

当初是他有胆子撩他,却没胆子带着他远走高飞的。

他就是个懦夫!

他还自私,他还临阵脱逃,背信弃义!

所以,出嫁之后的江南再也不想要看到他,多年来都不曾与他有过一丝一毫的联系。即便他搬到九龙山下,靠医术出名,让他知道他就在他附近,可是对方仍是没有给过他一个眼色。

他如今抱着他的骨灰想要跳江而死,到底是几个意思?

懦夫!懦夫!

他不配与他一起,阴曹地府都不配!

少年说:“神医连死的勇气都有,活下去的勇气不是更有?”

“走到这一步,想必身前没能跟你的爱人在一起吧。那么必定,她可能并不愿你跟着她一块儿去死。所以,华神医,我这里有个很好的建议,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什么建议?”

“人们说,死去的人都会上天,在天上看着世上的亲人在做些什么。华神医有一身的本事,我不想说什么苍天有好生之德的话。我想说,你既然做大夫治病救人,那么你的爱人定然也是个善良的人,这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华神医,你跟着我上战场吧,那里有很多的伤员需要大夫医治救命。你做这样的事,被你的爱人在天上看到了,她定然会十分欣慰的。”

“……你叫什么?”

“林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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