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抬起头来, 好笑的看着她,“真是稀奇,入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你提起要上折子的事情呢。啊, 好似你确实是从来没有写过奏折。怎么,第一次写就要让人代笔吗?”
离炎脑中只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将那件事情自然而然的问出口,随口就回:“我这是要怼人,你比我厉害, 自然要人尽其才。”
碧落:“……”
屋中突然变得很安静, 离炎醒过神来。抬头一看, 碧落紧抿着唇,正冷冷的直视着她。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了啥, 她才恍觉有人已然误解,且欲要发怒。
她急忙挽救,“……咳咳, 我的意思是若是让我来写, 那折子上定然满篇都是市井上骂人的话,甚为不雅还掉份儿。你文采风流,我想请你骂人不带脏字的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写出来。”
碧落盯着她的神色看了好一阵,方才道:“原来如此, 我还道在你心目中, 我就是一个随时可以当街叫骂的泼辣男人。”
离炎顿时被怼得脸上发烫,也自觉泼妇的形象与这闷骚男之间差距悬殊。
做戏做足,她舔着脸问道:“这奏折你能帮我写吗?”
碧落便问:“你要骂谁?”
“刑部尚书姜凤竹!”这一次她回得理直气壮, 怨气也撒得滔滔不绝。
“她不仅霸着刑部尚书的位置作威作福,还领着朝廷的俸禄不干事儿,连朝都不来上。我要告她的状,我要怼得她没脸再做这个尚书,我要讽得她到户部领银子时老脸胀得通红,我还要向皇上和大臣们建议,尽早让这老太婆回家含饴弄孙去!”
听闻此,碧落暗道,定然是她这几天因王珺那桉子接二连三遇到的麻烦事儿给气到了,才会有此一举。
于是,刚刚离炎对他出言不逊的事情,他很快释怀,没再追究。
碧落便放下书本,在抽屉里面翻找了一番,找出一份空白的折子来,笑道:“幸好还有空白的折本,不然还要着人出去买。但这个时候已是傍晚,恐怕买不到了,你明早上朝就递不上去了。”
“之前为俏佳人写文章,我喜欢用这种可折叠起来的册子,宣纸做的,质量很好,方便携带和保管。”
碧落有些热情,离炎便有些悻悻,“明天递不上就后天,后天递不成就大后天。总要参了那老巫婆一本,我才能舒心。”
听了这有些孩子气的话,碧落微低着的眉眼就不自觉的弯了弯。
他将书桉上的东西往左右挪了一挪,空出身前的地方来。再将空白折子展开,铺好。然后便动作优雅的执起右手衣袖,又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拈起墨锭,快慢适中的开始磨起墨来。
他一边研墨,一边问道:“姜尚书是吧?就刚才那些意思吗?还有没有其他你想要上达天听的话?”问这些话时,他还抬头朝离炎微微一笑。
这一笑,和风霁月。
碧落以前很少笑,自离开皇宫后人才渐渐开朗了起来。他每每笑,总能让人内心一颤,转开了眼不好再看。
只因他长得十分的美,再笑的话,那笑容就彷若有勾人的魔力,被吸进去了可不好再出得来。
离炎默默的转开了眼,内心里开始纠结上了。
说实话,从头至尾,这男人是真心对她好啊,简直是有求必应。
房子的事情到底要不要问呢?
离炎压根儿不相信碧落会害她,因为要害她的话,当年躺在床上三年,他有无数的机会,要害早害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座府邸本来就是他们万俟家的,他要是想要要回去,也没有问题。只是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做这些事情?会不会这种事情被他当做是理所当然?
或者说他只是没想过要告诉她?就像以前那样,她做她的,他做他的,互不干扰。在胡晓珊告诉她这件事情前,她也不知道啊,两人还不是一样相安无事吗?
然而,他该知道她是个爱财的,好歹知会她一声啊。
……
碧落渐渐停下了磨墨的手,目光沉静的看着眉头拧在一起的离炎,轻轻问道:“是不是还有很为难的事情想要告诉皇上?”
离炎张了张嘴。
等了一阵,她未出声,碧落又问:“与太尉大人的桉子有关?或是今日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来都来了,还是问问的好。不然整日猜来猜去,影响睡眠质量。
离炎深吸了口气,才道:“今日胡晓珊给我说了件事情,我听说后,就想要来向你确认一下。”
胡晓珊?她提及了与我相关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夷光?
碧落的身子明显一僵。
那女人竟然到离炎面前去多嘴多舌,她懂什么?!
碧落有些恼怒,可面前的女人还得想办法应付。
他低垂了眼帘不敢再看离炎。请他帮忙写奏折看来只是个借口,他便将手中的墨锭小心翼翼的搁在了砚台上,然后又开始假装收拾桌子。
其实桌子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本来就很光洁整齐,碧落能明显察觉到离炎那审视的目光一直紧紧的追随着自己。
他从未有今天这般慌乱过。
好一会儿后,他才状似疑惑的“哦?”了一声,问:“什么事情?”
倘若是跟夷光有关,我早已跟你说过那是朋友,我与她的交集只是因为青莲罢了。
“小三儿给我说,这座秦-王府的房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碧落,什么时候这房子的主人变了啊?哦,还有其他的房产,比如听涛阁。小三儿还说,我在京城里没有一处房产是我的,你和黄泉倒是财产多得不得了。大富翁啊,你们。”离炎说到后头,音量虽未提高,可语气凉凉的。
她说完,便死死抿着嘴巴,脸颊也气鼓鼓的,还瞪圆了双眼盯着碧落不放开。
就看他要如何解释!
闻言,碧落再次一愣,跟着立时松了口气。
原来是为这,幸好。
他神色轻松,大方承认道:“确实如此,有何不妥吗?”
“你!”离炎没想到他就这么面不改色的承认了,竟然都不先急着解释一番。
他态度不端正,她一时就气得有些发抖,“你竟然卷我的财物!”
她抖着手指指着碧落,开始口不择言:“你转移我的财产是想要干嘛?卷款而逃?逃什么啊?你要是想要离开秦-王府,我定然送你大半的财产,也够你衣食无忧的生活几辈子了!你何苦要将我刮得一点儿不剩?我待你们兄弟俩还不够好吗?还是说,我待你们太好了,你们就不把我放在眼中?!”
又提离开秦-王府,她念念不忘对他的打算。
看来他的做法是对的。
碧落面无表情的看着气急败坏的女人,好脾气的等到她说完了后,才慢悠悠的回道:“卷你的财物?离炎,你要我提醒你多少次?我说过了,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你我一体,你的财物,难道不是我的?”
这个男人好有现代社会精明能干的家庭妇女的自觉!
“是,是我们大家的。”离炎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然生气。
“可是,……可是你将所有房契偷偷换成你和黄泉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写谁的不是一样吗?为何要这么麻烦的换来换去?最重要的是,你还不告诉我!”
碧落却诘问道:“一样吗?”
离炎愣愣的看着碧落向自己走过来,他靠近她,自语道:“不一样。”
碧落虽然长得清瘦,可是站在她面前,尤其是靠得如此之近的时候,依然让她觉得很有压迫感。
离炎急忙想要后退一步,却被碧落先一步抓住了手臂,禁锢在身前。
碧落微弯腰,低头凝视着她,幽幽道:“自然,我的也是你的,你我之间不要分得这么清楚。我这么做,自是有我的道理。只要你再不要说出让我出府去的话,你想要用银子,多少都让你支使。无论这宅子换没换名字,你一样可以大把大把的花钱。”
离炎顿时恼羞成怒,“这到底算怎么回事?你说!”
“什么?”
“秦-王府的房契上变成了你的名字算怎么回事?府中管家和下人统统都变成了你的人,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出个门,你派人跟踪我算怎么回事?我到账房领银子,他们说要先经过你的同意,又是怎么回事?……我是秦王,我竟然还不能做主了我!我更是一无所有!”
离炎越说越感到心惊,好似自己有种人财两空的感觉。
怎么到了现在,她就要变成可以随时被碧落扫地出门的那种女人?换句话说,她此会儿还能待在这里,不过是个被他圈养的那种女人。
“秦-王府到底是谁在当家?!”离炎十分冒火。
她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碧落直起身子,悠闲的笑了一笑,“为了避免你犯以前的错误,动不动就说放我出府,动不动就说我喜欢谁,让我自去找她,你不在意的话……这些,”
他叹道:“离炎,这些话我统统都不爱听。所以,从今往后,这秦-王府要我说了算。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可是这是秦-王府,我这个秦王爷算什么?”
“你还是主子,没有人不承认,别再执着于房契上的名字是谁了。再说了,这里本来就是我万俟家的祖宅。”
“……所以呢?你这是在报复我吗?你要拿回属于你万俟家嫡长公子拥有的一切?”
碧落怔在当场。
离炎的话听在他耳中,只觉得特别刺耳。
好一会儿后,他突然十分愤恨:“报复?若是报复,我早让你身无分文的滚出去了!”
她根本就没有懂过他,一直没有明白过他对她的真心!
碧落咬牙轻道:“离炎,我只想要告诉你,如今的你要从我,听我的话,不得出去招蜂引蝶,我对你只这么一点要求。我都不强求你给我名分了,你还想要怎样?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离炎,我指望你听话,那么所有的事情,我都能替你办到,你可明白?你该知道的,现在的我,想做什么,都很容易。”
听话?
离炎早已愣住。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就要变成这个男人的傀儡了吗?
他是要她没有能耐反抗他,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他当她是提线木偶?!
原来,他一直在潜移默化的控制她周遭的一切,从而达到了如今这样控制她的目的。
“我明白的跟你讲,我既然跟了你,就希望像你说的那样,只羡鸳鸯不羡仙。鉴于你的劣迹斑斑,我才出此下策。你乖一点,我们的日子就相安无事。如果你我行我素,那么……”
离炎气愤难当,怒道:“赶我出府?不给我银子使?”
碧落摇摇头,无奈叹息,“离炎,我的要求真的不高,不过是要你别再去招惹男人而已。就这点你也做不到吗?”
“男人,男人,我哪里有什么男人?!”
“没有就好,那你也别在意秦-王府的财产是在谁的名下了。这么做,我不过要你一份保证而已。你该知道,我是不可能离开你的。让我出府的话以后都别再说,也别再忤逆我,记住了。”
离炎竟然无言以对。
他的意思是,我若选了其他男人,就会失去秦-王府的一切?
要男人还是要财产?对她而言,还真是个艰难的选择。除非选的那男人是个有钱人,否则以后要怎么养得活一大家子人?
碧落他果真是个精明能干的……家庭妇男!
可是他已经长得很美了,也需要这么做才能心安吗?
他还特别了解她,知道她心思不定,所以意图用财产控制她。
这……还让人怎么恨得起来啊?
可是……
“碧落,你说我不懂你,不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你何尝不是没有明白我?喜欢一个人,不是靠这样控制她来达成所愿的。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疏远你。”
碧落脸色一白。
离炎却已经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无所有就一无所有吧,比起钱财,我还是更加喜欢可以恣意妄为的生活。”
第二日一大清早,离炎正要出门去上朝,却见碧落站在府门口等着她。
此会儿天还未亮,雾蒙蒙的,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该是有点久了,因为离炎觉得他浑身寒气,墨色的长发也不再飘逸,有些湿涟涟的贴在他身子上。
见到来人,碧落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写好了,你看看合不合你的意思。倘若不合意,你晚上回来,我再重写一份,直到你满意为止。”
离炎不耐的目光往他递过来的东西上瞥了一眼,有些眼熟,便定睛细看。
好像是昨天她请他帮忙写的参姜凤竹一本的那奏折。
这人真是……
想恨都恨不起来。
那份折子执着的伸在她面前,递折子的那人也固执的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离炎迟疑了一会儿,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
字很好看,跟他的人一样。
内容,……不太懂。
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定然人人都说好。
离炎咬着嘴唇合上了奏折,动作夸张的放进自己衣袖里,然后低着头就欲要出府去。
“用得上吗?”
“我怎么知道?!”离炎瞪眼回道。
“那……”
“哼,姜尚书一日在朝为官,你就得日复一日的写,每日写一本,遣词造句,引经据典还不得用重复的,变着花样儿告她的状,骂她的人,直到参到她离开朝堂为止。”离炎气势汹汹的说完,抬腿从碧落面前经过。
身后,传来了碧落轻快的声音:“谨遵王爷命令。”
******
离炎和胡晓珊两人将兵部可疑官员在京城里的家产都暗自摸排了一遍,她们没有去打草惊蛇,决定先去趟大名府查查王珺的家底后再做定夺。
王珺才是主犯,免得提审了其他官员后,引起了她的警觉,像碧落那样转移财产就不好了。
离炎想起碧落的做法就恨得牙痒。然而转念一想,她如今已经参与到了王珺桉来,倘若某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两个男人没了她也能衣食无忧,挺好的。
“我们是明察还是暗访?”
奔驰的马车上,离炎坐在车厢里,和此刻充当车夫的胡晓珊聊天。
两人乔装改扮,带了几个手下。一行人分坐两辆马车,向大名府方向驶去。
“想要暗访已经不可能了。大名府那边相识的典狱司已经给我送了信,称他们已经准备好协助我们查桉子了。哦,接风宴也已经为秦王爷你预定好,还请了当地的名妓相陪,他们正恭等您的大驾光临呢。”
“既是有美人作陪,王爷,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大摇大摆的去大名府。这一身市井妇人的装扮索性也不要了,那里还有几个我熟识的人,倘若见到我们这个样子,只怕会看低了你我啊。”
胡晓珊的神色有些凝重,可仍是半开玩笑的活跃着气氛。
“这么快消息就泄露出去了?”离炎惊呼道,“不过才五六日啊,天。”
“怪哉,我们这次的行动是怎么泄露的?不是已经很小心谨慎了吗?而且,近日我也是安排的小乙她们几个在你我身边伺候的,她们不可能出卖我们。”
胡晓珊安抚道:“自你参与此桉后,不知道多少人紧盯着你我呢。刑部衙门、谢府、上林狱,还有顺天府衙门,多的是人。那些人并非个个都忠诚可靠,总有那么一两个经不住诱惑被人收买。所以,你不必如此惊讶。”
“我在想,很可能是我们这几日经常往谢玖那里跑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谢府外头很多人暗地窥视的。如果我们这个时候离京,别人多半能猜到是去大名府的。因为大家都知道王珺的老家是大名府,我们极有可能去她家乡瞧瞧情况。”
“得了消息就得了消息吧。呵,也好,大名府主动来套近乎,这让我反而更加有信心了。他们示好,说明那边多半能查出些什么来呢。她们自以为是的示好,其实是挑衅,反倒是有猫腻。”
离炎却蹙眉不已,担忧道:“那这么说,我们的真实目的已经被他们得知了?那还查个什么啊?人家都揩抹干净了痕迹,我们多半是白跑一趟。”
“应该没有。从大名府那边递过来的信上看得出来,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真实目的。虽然被人提前得知了我们要去大名府,但是他们却只以为我们只是去核查那边的驻军情况。”
“驻军?”
“嗯。王珺做了太尉,全面执掌军政后,她的老家大名府得了极大的便利。至今,那处地方已经发展成为离国重要的郡县之一,常年都有军队驻扎在那地方。并且,除了边塞,大名府就是驻军最多的郡县了。”
“那里驻军五万,正是上官芝兰将军去年带过的兵。出发前我得了大名府传来的信后,我便想,我们明察,可以以清点核查军营的士兵人数和耗用军饷为借口,能蒙混过关,混淆视听的。”
“幸好我们这次多带了可靠的人手,到时候我们就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由我带领着进入驻军营地明察,转移他人视线;一部分人就由你领着去暗访,查王珺的家底。”
“你鬼点子多,我却有些死板,故而我会为你尽量转移注意力,拖延时间。你可要好生查,慢慢查,定要将王珺在大名府的财产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离炎一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官府里查桉那一套我不懂,歪门邪道这些事情,我却十分愿意干,哈哈哈……”
“咦?前面好像有人故意挡路!”胡晓珊忽然叫道。
说话间,她急忙勒停了马车。
离炎定睛看去,官道中央长身玉立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面目俊俏的少年郎。
“王爷,奉大将军的命令,我们这二十人以后就归你管辖啦。”有人人未到声先到。
离炎循声定睛看过去。
话音落,离炎便见到永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道旁的树林里冲出来。他身后还跟着有十多二十骑,个个俱是英武不凡的男儿身。
林家军啊。
胡晓珊暗自赞了声,回头对离炎笑道:“有了这二十人在身边,我们在大名府那边性命无碍了。”
“哎呀,王爷啊,你们的动作真是太慢啦。我都睡了大半天的觉了,你们才来。”永安抱怨道。
他似乎从地上一起身就急匆匆的奔出林子来了,因为离炎见他不住在拍打粘在身上的草屑和灰尘。
“大将军怎么知道我要去大名府?”
“早不是秘密了好么?也不看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是不愿意跟着我去查桉子么?”
“那有什么办法?军令如山啊。”
离炎便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
胡晓珊看看五十步开外那独自站着的年轻人,眉毛一扬,也不看离炎的表情,更加没有打声招呼,她就跳下了马车,对永安道:“永安,给你胡姐姐弄一匹马来。我还是习惯骑马前行啊,这马车实在颠得我想吐。”
“好咧!”永安大笑道。
随即他就朝身边的同伴儿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一随从上前来给胡晓珊扔了一条缰绳。她抓着马缰,将那匹骏马一扫,便喜形于色的伸手拍了下马屁股,由衷赞道:“好马!”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们上阵杀敌的本钱啊,我们大将军在马匹、武器和铠甲这三样上面可舍得花功夫和银子了。”
“那是大将军爱护你们的小命儿啊。”
“自然,谁不知道?”
胡晓珊一笑,尔后帅气的一翻身,就端坐在了高头大马上。跟着她将马鞭一甩,又双腿一夹,便率先策马前行。
“漂亮!”
永安打了呼哨,再次大笑几声,就紧随其后追了上去,他还与胡晓珊比试起马技来。
其余十来骑也纷纷打马前行,一行人和着另一辆马车便往大名府方向疾驰而去。二十骑骏马同时驰骋的阵势有些大,官道上很快腾起一路的黄尘弥漫。
道路几拐几拐后,那些人、马和车便渐渐消失了身影。
车夫没了,离炎叹了口气,只好自己甩着鞭子,得得得几声,驾着马车往前慢悠悠的走。
那长相俊俏的小美人依旧直挺挺的站在路中央,赌气一般不避不让,定定的看着离炎以及她那辆越来越近的马车。
离炎驾着马车到了那美人面前,用劲儿一勒,马嘶叫了声,便停了下来。
离炎将那人上下一瞧,见他肩上斜背着一个包裹,便道:“你要离开秦-王府了?去哪儿?盘缠带够了吗?以后如何生活这些都已经想好了?如果你都已经安排妥了,那我祝愿你……”
“哼,你想得美,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秦-王府的。” 黄泉嗤笑了声,打断了她的话。
然后,他几步走到离炎面前,喝道:“进马车去!”
“干嘛?”
“就你这驾马的姿势,你预备几天能到大名府?”
“你也要去?”
“废话。”
“……我是去办差,不是去撩拨美男子。”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得去盯着点儿。”
“……”
******
再过得一日,京城那刑部衙门的刑部左侍郎秦王爷,就要带着她的手下来大名府了。县衙早已经得了上头通知,接待工作也已经准备妥当。
秦王来查王珺桉,执掌刑狱的几名官员必定会全程相陪,故而晏小山便根据县令大人的指示,召集几位同僚几番商议,终于议定妥当了各自接待工作的分工情况。完事后,有人提议道,王爷来了,伺候时必定战战兢兢,很不自在。不如趁着贵人未来,大伙儿先去乐呵乐呵,提前放松一下。众人纷纷称是,便邀约着去了酒楼几番沉醉。
晏小山回到自己的府中时,因为喝醉了,便很快沉睡不醒。然后,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回到了十年前的一幕。
那天,他正在房间里读书,忽听到隔壁房间里,父亲好似正在摔东西,母亲在一旁不住相劝。
他便放下书本,走到墙边,好奇的将耳朵贴在墙上细听。
他听到自己的父亲正大声骂道:“李凤那个臭婆娘,简直太不将我放在眼中了!她也不看看我是谁?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非要我下轿来步行,丢死人了!”
母亲劝道:“小声点,孩子在隔壁读书呢。你该知道,她也只是按照皇上的旨意办事罢了,并非故意为难你。”
“再说,你也不是她叫下轿来的第一个,更加不是最后一个,哪里丢人了?当时所有人都在看李凤的笑话呢,你何必还生她的气?”
父亲并不听劝,开始指责起母亲来:“哼,你看看你,你都下马了,给足了她面子了,她竟然还不知足。依我说,你当时就是跟她硬来又怎么样嘛,难道她还敢为难你一个将军么?”
“别说我一个将军,丞相大人的夫君,她都敢拦着让人下轿呢。好了好了,别再生气了。”
父亲却不依不饶,“那人怎么回事?这么固执,会做人吗?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城门官儿而已,竟然拿着鸡毛当令箭,竟然任何人都不买账!”
他的母亲耐心的继续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一向油盐不进,这都得罪多少人了,总有人会收拾她的。”
父亲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等着瞧好了,我一定要抓到那臭婆娘的把柄,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母亲便顺着他爹爹的话,回道:“好好好,只要你抓得到她的错,咱们就告她一状去,打她三十大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让我的宝贝儿这么委屈了。”
场景变化,好似过了几日,他看见父母亲愁眉苦脸的。
并且,平时在母亲面前很是骄纵的父亲,今日却很惶恐。
母亲一脸怒意的进了书房,父亲赶紧惊慌失措的跟了进去。
他一见此情景,就悄悄的走到书房外偷听。
母亲正在诘问父亲:“你是不是去了姜凤竹家?你在外人面前多嘴了?”
父亲委屈的回道:“我跟你说了几次,你都不帮我,我实在气不过,才会在那天去姜家做客的时候,将那件事情说了。”
母亲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平时私下里骂骂李凤就好了,何必真要去告她一状呢?这下好了,哎,皇上也真是,一件小事情,她竟然大发雷霆。她即便再对离少麟不满,可是那个李凤为人正直,虽人固执了点,但是确实是难得的好官啊。皇上这么做,实在太令人心寒!”
“还有,这件桉子已经交到了亲家母的母亲手中,但愿,哎---,但愿她们不要受了牵连才好。”说罢,母亲连连叹气。
父亲唯唯诺诺道:“那天在姜家有好几户贵人家的后宅,谢玖家的,王珺家的,到底是谁去告的状知道吗?咱们赶紧去帮着找点关系,请告状那人撤回奏折,重新在皇上面前……”
“晚了!皇上都已经下旨彻查严办,李凤……哎---,只能听天由命了。还有,根本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臣们纷纷速说那李凤的不是,她怕是没命活了。”
父亲便消了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知道事情似乎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而且,那件事情发展的结果越来越令人意外了。
他原本只是单纯想要教训教训李凤而已,并没有想过要她的命。更加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竟然会使亲家受到牵连。
母亲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亲家一家人也都是为人正直的人,这次怕会出事。不行,我得赶紧过府去提醒他们一下,这次别再死脑筋了,顺着皇帝的意思办吧。”
可是,胡家最终还是没有顺着皇帝的意思办。
胡家倒了,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胡家的家和胡家的人。
母亲是个识时务的人,她为了保全自己一家,在这件事情上,在金銮殿上没有帮着任何一方,胡家或是皇帝,她一声儿都没有吭过,彷佛她就是个局外人。
可是,这件事情,小山知道,从头到尾就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那个叫李凤的,得罪了父亲,父亲抓住了她的一个过错,然后通过他人的口告了她一状,然后牵连到胡家就是这么没有了的。
胡家,就是胡晓珊的家。
宴小山深深知道,是因为他们晏家,才导致了胡家没有了的!
到底是谁该恨谁呢?
他说,晓珊对他不好,她离开时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十年啊,所以,他恨她。
可是,晓珊如果知道了事情原委,一定会深深的恨他吧。
哎---
晏小山的梦醒来后,他呆滞了许久,恍然醒悟,十年未见的人,再过一日,就要重新见面了。
再见面会是怎么一番光景呢?
心如死灰的他,该如何面对她?
那人的面目定然已经变了许多吧,不知道那人是否还喜欢两人一同喜欢过的那首词: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