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冲！”齐格飞突然说。
“什么？”普罗迪火头腾地一下窜了起来，他瞪着凶神恶煞的眼睛，低头看向坐在自己脚边上的齐格飞：“你这个小兔崽子在放什么屁，这不是你们玩的那些无聊的战争游戏！”
“往前冲。”齐格飞毫不受影响地重复了一遍，“看看三艘船的位置。”
普罗迪一怔，这才意识到，在他出神的片刻之间，铁钩子号还保持着之前歪歪扭扭的航向，而先前齐射过一次的第二艘船正在向上风向费力的行驶，第一艘船顺着风向，往下风向的方向驶出了近三四百米，现在已经拉着弧线，一点一点艰难地追上来。
而第三艘船，几乎和三艘船的航线垂直着，从侧翼插了过来。
情况就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自己的铁钩子号追着第二艘船，而两艘船在背后追着自己。
四艘船都在向上风向航行，但从眼前越来越近的第二艘船的船尾可以看出来，铁钩子号虽然差点被打成了死狗，但速度还是比这三艘船要快一些的。
原因当然很简单，因为铁钩子号是帆浆混合动力，而另外三艘船则纯粹的风帆舰船，在向上风向航行的过程中，只能收起主帆，借助船头斜桅杆的三角帆才能勉强行驶起来。
普罗迪差点笑了出来，这些家伙，太过看重所谓的上下风向了，这估计是某种作战条例吧，有条例是好事，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海战的老手，条例就会害死人了。这个距离上，第二艘战舰如果升起全帆减速，稍作规避动作，正全速前进的铁钩子号除非也跟着减速做好迎接炮火的准备，否则是来不及调整航向的，如此便势必会以几米的距离，擦着第二艘战舰的侧舷越过去，而已经航行了这么久，普罗迪相信不管是左右的哪一边侧舷，火炮必然都是装填好了的，铁钩子号可能有命接近它的侧舷，但绝对没有命再多撑一秒钟。
但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初识海战的新手所为：火炮装在舰船两侧，所以不管是船头还是船尾，都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船头还有冲角保护，而镶嵌着金色菊花标志的船尾就完完全全是毫无戒备的了，这简直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机会，尤其还是在如此不利的局势之下。虽然有三艘强力战舰在追着自己，但这三艘战舰事实上以目前的姿态，都是无法以有利的方式开火的。
普罗迪只需要一个人点明，现在齐格飞扮演了这个角色。
“小子，有你的啊！”普罗迪兴奋地抬起腿，想要习惯性地踹一踹眼前这个家伙的屁股，但总算是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子不是自己船上的水手，而是约翰老大的客人。
“全桨进发，瞄准前面那艘船的菊花，给我爆！”普罗迪跺着脚，铁钩指向了前船的菊花。
“可是，船长，还有些弟兄们挂在两边的安全网上，受了伤，没力气上来，不把他们拉上来，船速上不去啊！”挂彩的大副隔着人群喊了起来。
“白痴！”普罗迪的眼睛一横，令人窒息的寒光从眼角闪过：“既然上了船，就该知道这一行的规矩！这点心理准备会没有？”
大副是一个三十来岁，浑身肌肉疙瘩的大块头，听到这句话，浑身的肌肉都仿佛跳了跳，但他只是仿佛被抽了一鞭子一样，跳起来下意识立正，应了一声，然后拔出腰刀，瞪着赤红的眼睛就向船舷跑去。
齐格飞意识到了什么，他站了起来，无力地看向大副跑去的方向。
大副手起刀落，左侧绑着安全网的绳索被一刀砍断，安全网翻卷着，拖着十数条人影没入了滔滔的碧海之中。
“放心。”普罗迪低低道：“都是在海上漂的人，淹不死他们……现在还在交战，对方估计也没工夫管别的。等我们打赢了，再回来把他们一一救起来就是了。”
说话间，大副又跑到另外一边，寒光一现，右侧的安全网也卷进了白滔滔的浪花里。
船速瞬间提了起来，就好像拉着大车的战马终于脱去了负担，一下子向前跳了出去。
距离一瞬间拉近了，也就在这时，前面的战舰终于升起了风帆。
但已经来不及了，铁钩子号在之前孤注一掷的追击中早就调整好了航向。现在两艘船之间的距离仅剩三四十米，前船这时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经于事无补，沉重的船体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完成有效的规避动作了。
不仅如此，升起风帆的前船航速再度下降，此消彼长之下，蓄势已久的铁钩子号在海寇们酝酿已久的呐喊声中，仿佛曙光里的独角兽，破浪而出，锋利的冲角深深地刺入了前船尾部的菊花之中。
冲角立刻消失在扁平的船尾里，仿佛在那之后，才紧跟着船体剧烈震动起来，铁钩子号的船头扭曲着折断起来。
经历了重重炮火洗礼的铁钩子号，已经无法承受一次全力撞击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了，在距离的冲撞之中，铁钩子号就好像急速奔驰的羚羊，一头撞在了两人合抱的树干上，虽然锋利的羊角刺进了树干里，但脖子却咔嚓一声被干净利落地扭断了。
何止是拗断，根本整个船头都几乎和船身分离，从触目惊心的断口处，海水欢畅着，兴奋地涌了进去。
“怎么办？”老海盗普罗迪在这一瞬间居然也控制不住地仓皇了起来，毕竟，在身后还跟着两艘活力全开的炮舰。
“上船！”关键时刻，倒是齐格飞大喊一声，一脚蹬在正飞快翘起的船头，接着撞击的冲力，腾空而起，手在船帮上一撑，翻上了高出铁钩子号近两米的甲板。
落地的瞬间，齐格飞长剑出鞘，在面前洒出一片剑光。
两个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翻在地的水手一声没吭，胸口喉头就喷出两团血雾。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血了，此刻的齐格飞显然已经适应得多，他只是稍微有些别扭地躲过了喷出来的血雾，就贴着乱哄哄的船帮，在阴影的掩护下，向舵室摸过去。
在他身后，一只铁钩也勾在了船帮上，普罗迪矫捷的身影轻盈一翻，就跃上了炮舰的甲板，此时正是一片混乱，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两个人上船。
接着，高高隆起的船头发出喀嚓巨响，翘起到极限的甲板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地折断了。
甲板突然断裂，产生的巨大弹力将聚集在穿透的十数名海盗甩上了半空中，翻滚了几圈之后，居然巧之又巧地抛在了炮舰的甲板上，只是不管怎么说，经过了一连串的抛投翻腾，这十几名海盗重重砸在甲板上，满眼金星，头昏脑胀，武器都抛飞了出去。
这回可不同于一个人两个人的潜入，十几个人下雨一般砸下来，任谁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就有二十来名穿着黄褐色长衫长裤，风帽包面的水手向船尾包抄了过来，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还有一只安在坚硬的黄杨木手柄上的，雕花繁复精致的铁管子。
齐格飞藏在船舷边的一堆货物箱子后，远远看到这只奇怪的武器，立刻就把身子埋了下去。
他记得，曾经在村里，克雷斯大叔的家里，就有这么一支叫做火枪的家伙，虽然只是半成品，但威力已经大得不可思议了，他曾经偷偷拿去打猎，一枪之下，他根本都无法握稳，而十数步之外，那头梅花鹿身上更是多出了碗口大小血肉模糊的创口，皮毛焦烂。
现在，眼前这些家伙手上拿着的，虽然和在克雷斯大叔家藏着的那只不太一样，至少长度上短了一半多，但想必不管是工作原理还是威力，都绝对不是允许轻看的。
齐格飞正在出神，清脆如炒豆的响声已经在船尾响了起来，密集的一串，然后就是嘶哑的喊杀声和兵器的碰撞声。
声音听起来有些怪，不像是卡拉迪亚的语气。
齐格飞没有抬头看，他大概已经猜到结果了。猜到了结果还留下来默默祈盼，那是浪费时间。
这串交战声很短暂，大概也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当最后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之后，船尾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然后，一连串异域语调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安拉克阿胡巴！”
十几个海寇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齐格飞没有回头看，我却是看了的，那二十几个水手扑上来的时候，海盗们还有几个勉强挣扎着站了起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斧头，跌跌撞撞地扑向了那些水手。
但在十步的距离上，二十名水手几乎是同时抬起了手中的短枪，指向了他们，一连串的烟雾混杂着炒豆般的响声喷出来，五六个正向前冲的海贼突然好像被无形的鞭子雨点般狠狠抽打在身上，整个人抽搐起来，浑身上下不停喷出殷红的血雾。
肉体的焦臭味一下子弥散开来。
一次齐射之后，水手们怒吼着挥舞手中的弯刀，扑向被突如其来的神秘打击彻底打懵了的海盗，那轻飘飘的弯刀却仿佛无坚不摧，一刀之下，链甲像亚麻布一样被破开来，下面的鲜血涛涛如泉渗涌出来。
如果仅仅是武器锋利也就算了，可这些水手们的身手也无比矫捷、来去如风，人高马大的海盗们空有一身蛮力，却连碰都无法碰到他们。
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海盗们甚至连恐惧都还没来得及，就被这些黄衣水手像割草一样伐倒在地。
鲜血在船尾的甲板上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