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飞已经矮着身子,摸到了甲板上的通气孔边。此时,这艘炮舰上的水手几乎都已经集中到了船尾,用精致如同艺术品的短筒火枪瞄准下面正缓缓栽入水中的铁钩子号残骸上的海盗们,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齐格飞撬起了该在通气孔上的小木窗,顺着气孔跳了下去。
从这里就看出齐格飞这十五年来所承受的训练了,近三米的高度,齐格飞落地的瞬间矫若狸猫地向前一个翻滚,矮着身子站住了脚跟,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是负一层的甲板,两边都是水手狭窄的房间,现在房间的主人几乎都集中在了甲板上,这一层空无一人。
齐格飞小心翼翼地寻找通向下层甲板的入口,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下一层甲板就是炮室,那里一定堆满了火药……
齐格飞的脚步突然钉住了,那是一件水手间,从床位上看,比厕所卡位还小的房间里,居然要挤下四个人。现在这四个人应该是在甲板上清剿散落在四处海面上的海盗,不过……
为什么这里还蹲着一个人?!
那个水手也用同样震惊的目光盯着齐格飞,两个人保持这样的对视足足三秒钟。
还是齐格飞率先反应了过来,抬手拔出长剑,闪电般一剑刺向了眼前的对手。
甚至在刺出去的同时,他还有意识地动了些手脚,让这一剑刺到中途,剑刃上便开始燃烧起浓浓的烟火。
果然还是非常有效果的,在齐格飞一剑刺出时,对手还本能地拔出匕首格挡,但看到剑刃上的火光,他整个人就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好像被人扯了一把似的,极度勉强地扭转身子,向一侧倒去。
抢占了先机!
齐格飞剑刃一顿,脚下跟进一步,一脚弾腿狠狠地踹在了对手的小腿骨上,这是人全身上下最吃痛的地方之一,猝不及防之下,对手原本还在勉强调整重心的身子扑通一声栽了下去,一头狠狠地撞在了上下铺的木头床脚,干净利落地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鲜血立刻就从他的额头处渗了出来。
齐格飞皱了皱眉头,这么简单,他倒是没有想过,眼下这家伙生死不知,齐格飞一下子就陷入了矛盾之中。
这样的矛盾对于海盗来说是不存在的,管它死没死,既然倒地了,就补上一斧头好了,但他是齐格飞,是从小在前时代战女神伊莉娅的思想浸染中成长起来的,不把晕死过去的敌人救活就不错了,要想补刀?齐格飞觉得还是自己砍自己一刀的难度比较小。
这么想着,齐格飞就放弃了内心深处越来越强烈的补刀念头,他站起身,四下打量这间水手房间,说起来,这次行动虽然狼狈,但好歹也算是发生在茫茫海上的成功突袭,可以说这艘船上的人的秘密,在此刻是毫无遮拦的。
所以齐格飞只是四下张望了一眼,就僵住了。
在水手狭窄房间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一面白底亮金色星月旗,月牙锋利如刀,星芒狭长充满了侵略性。
这面旗帜,只是看上一眼,胆子小的人就会被震慑住,而如果长期浸染在这面旗帜之下,客服了最初的恐惧,却反而会渐渐地产生出无穷的狂热,那是可以根本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的狂热!
齐格飞看第一眼的时候,眼睛就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但再看上几眼,却又好像有些挪不开眼神,甚至连眼里也渐渐泛上了凶戾的蛮横之气。
就在齐格飞的眼神突然变化之际,他的整个身体突然一震,目不转睛盯着那面旗帜的眼珠翻了个白眼,挣扎着扶着床铺栽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的地方,那个蒙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一把撕下了包裹在头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头巾丢在地上,露出下面一张明显的斯瓦迪亚特征的脸,他抬腿踢了踢地上的齐格飞,又看了看手中的匕首柄:“居然不杀我,唉,搞得我想杀你都不好意思了,算了,这就当是报答你好了……糟糕,有人来了!”
蒙面人抬腿把齐格飞踢进床底下,黄影一闪,就消失在了房间门口。
脚步声沿着走廊过来,越来越近,某种域外语言的交谈声也越来越响亮。
突然,脚步声和交谈声在房间门口戛然而止。
寂静中,一声厉喝打破了平静,虚掩着的舱门被一脚踹开,在人影闪进来之前,已经有一把明晃晃的弯刀闪电般射了进来,但显然砍了个空。
两个身材精瘦,眼中凶煞之气弥漫的蒙面水手如狼似虎般扑了进来,略微的诧异之后,一眼看到了房间地板上那条染血的头巾。
我立刻就对先前那个家伙刮目相看了。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两个冲进来的水手惊呼了两声,弯腰挑起那条头巾看了看,紧张地大呼小叫地冲出了房间。
没错,如果那两个人冲进房间,发现房间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样的话,他们必然会本能地四下查探,那么待在床底下的齐格飞必然不能幸免。而把这样一条染血的头巾这样扎眼地丢在地上,这就营造出了无限的遐想空间,那两个水手一阵紧张之后,只会冲出去查探汇报,哪里还会再仔仔细细搜索房间?到时候势必整条船上又要慌乱起来,而以那家伙的精明,如果他要实施什么行动,在没有比这样的机会更好的了。
只是,如果对方搜索了整条船都没有发现异状,必然会想到重新回到这间房间搜索一番,到时候如果齐格飞还在床底下睡得像条死狗一样,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还好,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往齐格飞身上一撞,就进入了他的梦境里。
虽然被打昏过去是不会做梦的,但那指的只是浅层梦境,在那样的击打下,除非对大脑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损伤,否则意识都会是沉入到深层梦境之中。
齐格飞的浅层梦境一片混沌,这是自然,表象思维都终止了,那里还有梦?
我沉入了深层梦境里,一进去就吓了一跳。
四面八方都是漆黑到看不到尽头的深远,只有齐格飞站着的地方有一块直径十来米的悬浮在虚空中的地面,此外一无所有。
不,不能说一无所有,在漆黑的虚空中,居然还有璀璨的繁星在闪烁,很难想象为什么齐格飞的意识里会有这么多星辰。我进去的时候,齐格飞正瞪着星空的某个角落发呆。
“喂,醒醒!”我没办法像在浅层梦境里那样,直接把齐格飞叫起来。
齐格飞回头看了我一眼:“大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还不是你,太弱了,这么简单就被人拿下,快点醒过来吧,再不起来,到时候萨兰德人来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齐格飞一怔:“什,什么,萨兰德人?”
我愣了愣,才想起齐格飞十五年前才出生,那时候萨兰德人早就被赶出卡拉迪亚了,看到那面旗帜却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也不怪他。
“好吧,现在你知道了,那面星月旗,就是萨兰德人的旗帜。他们十五年前就承诺了,他们的军队不会再踏上卡拉迪亚的土地一步……好吧现在这些人就算承认自己是军人,也不能算踏上了。”我说,“打昏你的那个家伙把你塞进床底下了,现在整条船估计都在开展大搜捕,你所在的这间房间暂时还搜不到……不过船就这么大,你再赖着不肯醒,我估计就只有通知公主殿下给你收尸了。”
我话一说完,齐格飞就打了个寒战:“我,我还不能死呢,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可恶,刚才还记得的,好像那里就有一个人在和我说话,但是你一进来,我就记不清他说了什么了。”
齐格飞说着,就像虚空中的某处一指,在哪里,璀璨的星空中,一颗星辰格外明亮,散发着璀璨的圣白色光芒。
我忽然间想起,坊间传闻,十五年前,埃蒙斯大帝揭竿而起,挑战行将吞没整块大陆的黑暗教团时,那时就出现过一场横行半个天幕、璀璨华丽的流星雨,甚至令许多人终生都难以忘怀,因为那场流星雨与后来历史上的英雄们命运上的某种神秘的对应,那场雨后来也被称为“天兆之雨”。
现在,我明明中突然觉得,历史上的那场天兆之雨,与此刻弥漫在齐格飞深层意识空间里的这片璀璨星空,可能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甚至有可能,那场天兆之雨的影响,或者说预兆,依旧持续到了今天。
我正在出神,齐格飞忽然叹了口气:“我们出去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星空就一阵模糊,飞快地消隐不见。
哦,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不过是因为在床底下的阴影里,所以才这么黑。
“周围还很安静,大概还没有查到这里来。”我低声说,忘记了现在的齐格飞并不能听见。
然后……
“砰”地一声巨响,仿佛寂静的空气中突然炸响的一声雷,如果我有一颗心的话,我觉得它必然会从喉咙口跳出来。
糟糕,明明给他说了他被人藏在床底下,他居然还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好吧,我看见他上面的那张单薄的床板都快要碎了,一半向上隆起,木头断裂,露出里面白花花的上好木料。
齐格飞头昏脑胀地从床底下滚了出来,额头上沾着木屑,还好没有流血,只是一块青色的淤肿飞快地鼓了起来。
我估计这小子这下十有八九脑震荡了。
但齐格飞只是晃了晃脑袋,拍了拍头顶上沾上的灰尘,就站住了。
如果真的脑震荡了的话,这家伙现在估计会很长一段时间扶墙走吧。
好吧,虽然我不太清楚这小子的脑袋真么这么耐撞,不过现在这总算是一场意外之喜吧。
齐格飞摸了摸背后和腰间的武器,都在,然后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外面一片乱哄哄闹腾腾的,萨兰德水手们两人一组,挨个房间踹进去搜查。
齐格飞一直门口等着,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只是感觉在等待的这短短片刻之间,这个小子和我认识五年以来的那个齐格飞简直判若两人,他……他在这一刻展现出来的沉着和镇定,绝对不是那个十五岁少年所能够拥有的。
“抓到了!”一个大胡子用萨兰德语高喊了起来,所有正在踹房门的水手一下子开锅般围了过去。
人群簇拥中,我看到鼻青脸肿的西伊基被那个大胡子提着领子拖了出来,拥挤在狭窄的过道里的水手发出一阵一阵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