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接近了，水手们的号子声仿佛把海面都震得沸腾了起来，始终牢牢占住上风向。
我想，这样的情况，约翰估计也是很少见到的，所以不知道是处于某种不安，又或者是从来没有被人抢过上风，约翰的旗舰打出旗语，要求埃斯特罗带两艘船包抄到对方的上风去。
于是，风帆偏转，埃斯特罗号和铁钩子号转向对手的上风向插去，海浪拍打在船舷边，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在对手的船队很快注意到了埃斯特罗的动向，圆阵中分出了两艘商船，抢在了埃斯特罗面前，打横过来，打算用船身堵住埃斯特罗号的航线，他们高高的船舷，一块块挡板拉了上去，露出了蜂窝般的小窗。
这是在海面上，几番机动之后，距离最近的埃斯特罗号离堵在他面前的那艘无名商船只剩下了三百米不到的距离，这个距离上，如果再要调整航线，就很难找回合适的进攻姿势。
埃斯特罗站在船头眯着眼睛观察了一阵，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约翰旗舰，此时他到旗舰的距离已经比到面前这艘拦路的毫无武装的商船的距离要远得多了。
“撞过去！”埃斯特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好咧！”憋足了劲的水手们就等这句话了，埃斯特罗的话音刚落，海螺号就响彻了整艘船，风帆完全收了起来，二十四只长浆刺入水中，发疯一般拍打着海面，即便现在是逆风，埃斯特罗号还是如离弦利箭一般，向着那艘商船柔软的腹部撞了上去，船头珍珠般的浪花溅起数米之高。
在海盗船上，齐格飞得以从另一个角度体会到之前把自己的船从中间撞开的感受。当海螺号吹响，埃斯特罗号全速冲撞时，他感觉就好像有人从他背后狠狠推了一把，硬木船体在每次船头破开水面时，都会发出一阵吱呀的木头变形声，这是整艘船蓄足了力气。现在，就好像有一座无形的战鼓轰隆隆敲响，劫掠船就在这样的响声中烈马奔腾般冲了上去，将它的僚舰铁钩子号远远甩在后面！
等等，真的有轰隆隆的响声！
船身猛地一震，发出了更加响亮的木头变形的声音，不，那不是变形，那是断裂的声音！
齐格飞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不远处即将被这艘劫掠舰的冲角挑开肚子的商船，腹部那蜂窝般的船舷突然腾起了一片白烟，连绵不绝的轰隆声迎面而来。
这是……
七八根雪白的水珠在埃斯特罗号周围的水中突兀地腾起来，跳到十多米高的空中，随后海水雨点般泼洒下来，将齐格飞从头淋到脚。
与此同时，一阵巨大的木头折断的声音喀拉拉响起来，齐格飞惊愕地看到，在他身后不远，那根桅杆突然间从中间拦腰断了下来，黄褐色的木头屑子四下飞扬，瞭望斗上的水手在绝望的惨叫声中，伴随着上半截桅杆狠狠刺入了海水中。
埃斯特罗号猛地一震，左舷突然爆开来，仿佛有一艘无形的战舰已经迎面狠狠撞了上去，完整的左舷板化作无数碎片四下飞散，几个蹲在左舷板边准备接舷战的海寇，身体像一捆捆稻草一般，被气浪吹飞上了半空中，随后才有血浆洒落下来。
左舷前甲板有五分之一消失了，黄褐色的断口处，木头茬子触目惊心。
更令人震惊的是，埃斯特罗号的青铜冲角连同半个船头也在一声轰鸣声中消失不见了，现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缺口，之前站在船头准备迎接冲撞后的接舷战的埃斯特罗，和二十几个水手都不见了，整艘船像是被十几艘无形的战舰轮番冲撞了一番。
破碎的甲板上四处狼藉，到处是散落的武器和破碎的木板，水手的尸体挂在残缺的船舷边，漂在海面上，虽然埃斯特罗号还在挣扎着向前冲去，但只是经过这么一下，整艘船就已经渐渐向左前方倾斜了起来。
根本撑不到撞击的那一刻！
齐格飞灰头土脸地从甲板上爬起来，海面已经越过了原先船头的位置，开始向上吞噬。
在正慢慢沉没的埃斯特罗号背后，是正急速驶来的铁钩子号。
对面的那艘商船并没有再喷出烟雾，可见这是需要时间准备的，那艘船偏转了帆，借着风向，斜向下风向而去。
露出跟在它后头的另一艘一摸一样的商船，一模一样满是蜂窝小窗的船舷。
“不好！”齐格飞跳了起来，他跌跌撞撞跑到船尾，冲着后面的铁钩子号疯狂挥舞手臂：“躲开！快躲开！”
他的声音终究还是赶不上那无形的攻击。
轰隆隆的雷鸣声已经响起来了。
正昂首破浪前行的铁钩子号好像正优雅前进的骑兵突然被无形的铁拳迎面一顿痛揍，十多股水柱在它身边突然腾起来，在密集的水柱中，铁钩子号的船头左舷突然爆开，五六个水手的身体混杂在飞溅的木屑中飞了起来，紧跟着船长室被整个掀开了，然后是甲板，好像被铁犁蛮横地犁了一遍，碎片横飞，整个前半截船身到处都是飞溅的木头和人体，但好在并没有太过致命的损伤，居然还勉强偏转了航线，向着正越来越快地沉没下去的埃斯特罗号冲了过来。
这艘商船，哦不，现在谁也不能说这是商船了，这艘船也结束了那可怕而又神秘的攻击，沿着先前那艘船的轨迹航行开来。
而前面那艘船……在以弧线顺风航出百余米之后，居然又绕了一个圈，将另一边的船舷转了过来。
蜂窝般的船舷。
好像死神在面前露出了微笑，当船舷一点点偏转过来，齐格飞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散发着阴冷的死亡气息的大手，摁住了自己喉咙。
但还没等船舷完全转向他，轰鸣和烟雾就同时响了起来。
目标不是他，而是正在顽强行驶过来的铁钩子号。
在铁钩子号的前方、两侧和身后，一连串的浑白色水柱凭空升起，但奇迹般的是，这一轮的攻击居然没有一发降临在铁钩子号上。事实上，此时铁钩子号整个的船体结构已经到了解体的边缘，只需要再有一发降落在上面，这艘船就会像此刻的埃斯特罗号一样，慢慢变成铺满整个洋面的木板。
当埃斯特罗号几乎连船尾都要沉入海底时，残缺不全的铁钩子号终于倾斜着船身，越过了埃斯特罗号的身边，海盗们此时展现了他们与帝国海军截然不同的一面，他们在两边船弦同时铺开了安全网。
埃斯特罗号的船尾最后吱吱呀呀地叫着，伴随着渐渐扩大的漩涡沉入了海中，埃斯特罗号上最后的幸存者挂在了铁钩子号两侧的安全网上，离开了这片水域。
但如此一来，在密集的冲天水柱中飞速前行的铁钩子号的速度立刻被拖慢了下来。而在它面前，第二艘船已经划出了同样的弧度，致命的侧舷同样偏转了过来。
“五分钟！”齐格飞刚扒着舷板爬上来就吼了起来：“一次攻击的间隔是五分钟左右，距离他们的下次进攻还有不到一分钟！”
他三步两步冲到铁钩子号船长普罗迪身边，这是个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右手齐腕削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铁钩。
“他们要调整好了方向才会进攻！”齐格飞气喘吁吁道：“那可能是一种很厉害的远程武器，射击方向是与船舷平面垂直的，只要躲过了他们的路线……你可以做到吗？”
普罗迪一直静静站在船头，那是之前在埃斯特罗号上，埃斯特罗一直站着的位置。
“你是约翰老大带上来的小兔崽子吧，看不出来还有点眼力。”普罗迪抬起钩子顶了顶宽檐帽，“那是火炮！从这玩意当初刚被人捣鼓出来，我们就在想怎么搬上船，一直都没办法，没想到这帮兔崽子搬上来了。一侧十二门炮，哼哼，好大的手笔……射击间隔五分钟，威力比当年厉害了不止一点啊，只是精读一直没办法提上来。”
普罗迪手腕上锋利的钩子一转，勾着齐格飞的领口拖到了面前：“还好超过两百米的距离他们就只能炸鱼，小子，我们现在被两艘船上的火炮夹着打，我不管约翰老大为什么那么给你面子，我只想说，这个时候你自己管好自己，我可没功夫照顾你……”
普罗迪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冲天而起的轰鸣着的水柱打断了，这一次的齐射比起之前的几次，散落范围要大了很多，但还是一样，并没有一发命中铁钩子号。
“很难了……”普罗迪放开了齐格飞：“说不定这就是一个埋伏，决不能让这些家伙跟着我们找回岛上去，我两个小女娃都在岛上呢，该死，这些家伙有完没完！”
说话间，先前抱成一团的船团已经散开，也许是看到了这种新型武器超出想象之外的威力，也许是想进一步试验一下这种堪称划时代的武器在战术上有哪些新的突破或可能性，又有四艘船越众而出，迎向了还在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海盗船，其中一艘迎向了铁钩子号，三艘迎向了约翰的旗舰。
战斗到了这一步，普罗迪也看得很清楚了，自己这方分明就只有挨打的份，因为逞海盗那无谓的维京传统，船上并没有带上多少有意义的远程武器，威力最大的也就是这些肌肉长到脑子里去的家伙们手里带麻索的投枪，超过二十米的距离，不要说威力，就连准头也无法保证，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在对方三艘炮舰的包夹之下，估计铁钩子号很可能立刻就要变成零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