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影玄没料到一向纵容溺爱着他的父亲竟然会这么心狠手辣,揪着他回了府,才刚刚跨进门槛,就一脚踹在他小腿上,令他跪下,然后怒吼着喊家奴拿了半指厚的庭杖板子来,颤声叫道:“不要留情,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才好!”
那几板子打在他身上,疼得他撕心裂肺,他父亲犹嫌下人打得不够重,一把夺过板子来,劈头盖脸地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该死的混账东西,素日里胡作非为也不正经读书也就罢了,今儿竟敢闹到圣上那里去,皇子公主也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一定要弄到抄家灭族的地步才肯罢休么!”
他父亲急怒攻心,手上毫不容情,使了全力打下去,众人只听到皮开肉绽,筋骨断裂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萧影玄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碎裂开来,他硬是咬住了嘴唇,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样的痛楚延续了多久他也不知道,或许很短,或许很长,在一记记的闷声中,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肢体的剧痛,而是口腔中闲腥的味道。
直到他的母亲和祖父闻讯赶来,他已经昏死过去。他的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嘴角鲜血淋漓,背上血渍斑驳,染得衣物上猩红点点,不禁抱住他失声痛哭。他祖父巍巍颤颤地伸指向他鼻下一探,居然已经全无呼吸。他父亲这才始觉后怕,一张脸青白如铁,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他祖父登时就给了他父亲两个巴掌,唾道:“你这不孝的逆子,皇上还没有罚他,你就先把他打死了,存心要让我们萧家绝了后,你才甘心!”
很多天以后,他终究还是被救了回来,他父亲为他请来了宫里最好的御医,每日施针送药,内服外敷。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像是被五花大绑一般地趴在床上,而父亲坐在床头,形容憔悴,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年幼的他还是记恨着这人对自己下的狠手,抿紧了嘴唇撇过头去,硬是不说一句话。
他在病床上一趴就是好几个月,这时候他终于体会到和廷尉家的小胖一样的痛苦。母亲每回来看他,都是看着看着就流下泪来。好在皇宫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要惩罚他的懿旨,让全家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后来他听说大皇子和二皇子被罚跪了整整两天一夜,直至跪得昏厥过去,瑶光公主则被关在承明殿内勒令半年以内不许迈出未央宫半步。而他们那几个贴身的侍婢--出岫、云曙、蓝汀竟被拖到永巷赐死,抛尸宫外。
他听到这些,心里难受得像是揪在一块,甚至比挨了父亲的暴打更加的疼,因为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却无法改变什么。他回想起自己对曲家三兄妹的怂恿之词,想起那三条因自己而亡的无辜人命,痛心疾首。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夜不能寐。因为每到了深夜里,梦中就会浮现出那三个孤魂野鬼面色青白、死状凄惨的样子,对他露出怨毒的神色。
从那以后,萧影玄就不再无所事事东游西逛,而是开始了疯狂的苦学。他闭门静修,除了祖父、双亲,教他习武的太尉杨大人,和教他文书的御使大夫孙先生,其他人一概不见。每日寅时五更天就起,读书写字,雷打不动。上半日跟着掌管武职的杨大人修习骑射武功,听他传授用兵之法,下半日与孙先生讨论天下时局,辅佐之术。就连吃饭的时候手里都拿着书,入夜更是掌灯到三更子时,方就寝歇息。
先生们都称赞他是所教过的最勤奋最聪慧的学生,他日必有所为。他父亲偶尔也会和他谈论为臣之道,教他日后要做辅佐帝王的明臣。他很虚心,也很好学,更兼天资聪颖,就如同一棵长势飞快的小树,从每个能给他新知识的人身上汲取养分,所以进步神速。
一贯和他玩得好的小厮们再找不到他的身影,府里的人都道是公子转了性子,他父母也暗自欣喜,认为儿子开了窍。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内心深处,他所期待的并不仅仅是做一位忠君之事的明臣。他早已经见识过权力的强大和可怕之处,生杀予夺,呼风唤雨。他之所以这样发疯般地,近乎自虐式地苦学,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把这些无所不能的力量掌握到自己手中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