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盛夏昼日短,夜露更浅凝羽翾。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便是彻头彻尾的喧闹连天。
太子府终于传来了迟到的好消息。
杨广一下朝便马不停蹄地朝回走,平日里最顾及谦和形象的他竟也挥起了马鞭,横穿集市,马蹄翻飞,惹得众多小贩避让连连。
“殿下,你回来了!”
管家福伯远远见到杨广的身影便迎了上去,满脸的喜色,难以言喻。
杨广翻身下马,问道:“太子妃在哪里?”
“在晨栖阁呢,刘太医,徐太医,陈太医都来了,就等着殿下你呢.......”
福伯一边躬身说着,一边加快脚步跟在离弦飞箭一般的杨广身后。
微醺的晨光打在二人的身影上,比万顷黄金都还要绚烂。
“之桃,之桃!”
杨广连呼两声,大手一挥,大力地撩开层层帐幔,进到中殿,隔着屏风喜不自胜。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
太医院院首陈懿之立即迎上,连连报喜。
杨广心情大好,上前一步扶起了年过六旬的陈懿之,说道:“陈太医不必拘礼,你可帮太子妃查清了脉象?”
杨广嘴角的笑容许是因为太过欣喜而失了些许真实,僵硬的上扬着,连着眼角溢出的光芒铺满了一地的青石地砖。
陈懿之点点头:“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微臣和徐,刘二位太医都细心诊断过,不会有错,太子妃娘娘确实有喜了!”
杨广眼底的光芒时浓时浅,喜色却还是只增不减。
他拍了拍陈懿之的肩膀,说道:“有劳三位太医了,本殿重重有赏!”
三位太医堆满笑容,收拾了医箱缓缓出了殿去,送客的流云却迟迟站在殿外不敢进来。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满脸全是扑朔迷离的古怪神情。
杨广回首浅望了一眼,未留下一丝波澜,便拔脚转过屏风,朝床上静躺着的之桃走去,满眼尽是微风揉过的深情:“之桃,你怎么样?”
之桃甜蜜地扬起唇角,眼里全是朝霞般透亮的光:“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乏力。”
杨广抬起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太医说你身子虚,又是头一胎,难免体虚乏力,我待会儿就让人给你炖人生鹿茸,补补身子。”
杨广说着就要起身:“干脆我亲自去给你炖!”
之桃含笑一把拉住他的袖边,娇溺的笑:“被别人看到了,还说我是一代刁妇,对太子你大不敬呢,所以妾身还是安安分分地等着小厨房的喜嬷嬷炖吧......”
杨广宠溺的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温柔一吻:“你都不知道,本殿等这个孩子,等了多久!”
之桃忽然心酸渐盛,拥堵住了暖热的鼻腔,酸涩的皱起了眉头。
她微微垂了垂睫毛,喃喃低语道:“是妾身不中用,让殿下等了这么多年......”
杨广眼底的光芒一闪即逝,痴笑道:“什么错不错的!如今咱们的孩子已经在他娘亲的肚子里了,我这个当爹的还应该抱怨么?”
说完,他便仰头一阵大笑,手掌轻放在之桃未到时候隆起的小腹之上,轻言细语:“你好好养身子,我就好好养着你.....”
之桃盈盈的笑着,看着杨广满心欢喜地样子,心中的触动前所未有的起伏不已。
之前的伤痛,仇恨和欲望,此时此刻却都化作了磐石上附着的淤泥,被一场大雨洗刷的干干净净。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庆幸在自己八岁时没有胆大地朝那沾满舅父鲜血的刀刃上撞去,也庆幸自己在西梁皇宫中无数次举起的碎瓷片没有朝自己雪白的腕颈上狠狠划去。
舅父,你教会了之桃《三字经》、《老子》、《道德经》.......
你也教会了之桃吃得常人不能吃的苦,品得常人所品不到的乐。
保全自己一时,其实也是成全了自己一世的美好。
舅父,之桃好想你。
舅父,之桃谢谢你。
满树梨花耀海棠,月影西移照东厢。
晨栖阁内弥漫着的暖暖情意直到日落之后,月华初起的时候才慢慢散去。
之桃沉沉的睡下,守候了一天的杨广也悄声地步出了大殿,朝东边的驻马亭踱步而去。
还未到,便已看到有身影在那里晃动。
杨广沉下了眸子,换上满眼冰冷的湖水。
他走到亭子的台阶旁,隔着浑圆的柱子冷言说道:“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大,多么愚蠢的错?”
亭子中的身影“噗通”跪地,声音涩涩:“奴婢知错!”
杨广冷哼一声,负手而立:“那你知道,你该怎么做了?”
亭中的身影瑟瑟发抖,周身都弥漫着与夏夜极不相称的冰冷气息。
只见她叩首而言:“奴婢愿意一死,以报主人之恩!”
杨广轻轻挑起眼帘,动了动唇:“死到不必,只是木已成舟,你便要好生盯着她的安危,若是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我便要拿你是问!到时候,可就不是一死那么简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