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照花新蕊,风卷野竹坡。
渐明渐亮的天光透过黑夜的边际擦出一道道均匀的轨迹。
之桃等的疲惫,靠在不算宽阔的木椅上眯起了眼睛。
初夏算是府中地位较高的大丫鬟,所以居住的屋子也比一般小宫女的房间要宽敞明亮得多。
她的被褥里掩藏着一个用衣服叠成的人形,若不仔细看也会被糊弄过去。
院落中密密麻麻地跪满了晨栖阁里的下人们,一夜未眠,让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一阵轻风卷尘而过,之桃皱了皱眉,抬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跪在最前方的小丫鬟细语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寅时二刻了!”
之桃沉吟一声:“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匆忙又慌乱的传来。
之桃缓缓睁开眼,懒懒地瞧着盈盈而来的身影,不禁蹙了蹙眉头。
“王妃娘娘!”
来人不是初夏,却是杨广内殿的贴身婢女,也是整个府里管事的大丫头若雨。
她跌跌撞撞地跑来,惊慌的面容和纤纤身影显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初夏,初夏她死了!”
“什么?”
之桃的手臂一空,搭在细窄的青木扶手上,腾空僵硬:“到底怎么回事?”
若雨的手还在颤抖,头上的珠花也有些歪斜:“奴婢晨起照例去巡视各房各院,谁知当奴婢走到西北边的磬竹厅的侧院之时,就看见初夏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全身布满了淤青,已经气绝。”
院落中的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面露惊恐,有的偷偷抬眼瞄着之桃的脸色。
“带我去!”
之桃撑着扶手直身站起,夜里出来时未挽的三千青丝像是丝绸般地水瀑落在雪白的衣衫之上,摇曳轻盈。
是打草惊蛇,所以杀人灭口吗?
她的眸子闪烁不定,心里疑惑不已,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之桃眼光扫过几个面色不那样慌张的婢女,最后停在了最角落穿着青灰色长裙朴素清秀的女子身上。
那少女抬了抬眼,没有阿谀的笑,只是淡淡地答道:“奴婢叫流云。”
之桃沉着眸子,启唇问道:“你可认识府中的青侍卫?”
婢女颔首答道:“奴婢认识!”
“那好,你去知会青侍卫一声,再带他速速前来!”
之桃沉稳而言,话音未落,拔脚离去。
院中的下人自然而然地跟着之桃一同前往,唯有流云一人提了提沾染了灰尘的裙角匆匆朝前院跑去。
磬竹厅曾是李傲芙盛宠时杨广专门为其建起来的偏殿,清远雅致,肃肃无华,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每当冬日白雪皑皑时,唯有那里才有层层鲜活生气。
可是初夏为什么会去那儿呢?
从晨栖阁到磬竹厅足足要走半柱香的时间,一个在东,一个却在西北角。
莫非和李傲芙有什么关系?
莫非是她指使初夏向我的药里下毒?
之桃带着满心的疑问穿过重重闷长的甬道,当她看到院落中散落的衣衫和冰冷的尸体时,层层预设的心防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初夏圆润的身子上只裹了些许残破的衣衫,眼睛空洞的瞪着,嘴角青肿紧闭,手腕上全是深浅不一的淤青。
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整个面部却青肿发黑。
大腿上还有些许不堪的污渍和印记。
之桃定了定神,眼波翻转,初夏显然受到了*和责打,可李傲芙也是一介女流,不可能去*另一个女子。
除非有帮凶?
或者另有其人?
“王妃娘娘!”
正当之桃翻覆思量之时,青白已经站定在自己身侧。
之桃恍然侧目,青白修长的身影霎时间成了高大安全的铜墙。
她虽然贵为晋王妃,可仍旧只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她面对过死亡所以不怕,可是不怕却并不能抹杀血腥和阴谋对她内心深处的冲击,所以她选择后退几步,站到青白身后,哑然道:“青侍卫,她是怎么死的?”
青白蹲下身子凝神细察,半晌过后说道:“似乎是窒息而死!”
之桃蹙了蹙眉,看着初夏僵硬的身躯,满心凌乱的思绪。
这背后到底是多大的阴谋?向自己下毒的人还未查清,唯一有嫌疑的初夏却惨遭毒手。
之桃怔怔地看着细心查看尸体的青白,心中一阵阵的落空,如果他在,就好了。
清晨的融光变得明亮,还未散去的露珠却被突如其来的热浪席卷而去,只剩下透明的水汽静静蒸腾。
青白上报了大兴府衙,磬竹厅也暂时被封闭了起来。
初夏的尸体被仵作抬走验尸,要两日后才能知晓。
之桃心下有些疲惫,身旁又忽然没了贴身婢女侍候,什么事都变得复杂起来。
之桃留下了那个叫流云的小丫鬟侍奉左右,好在她性情温顺,不多言语,之桃也就勉强安下心来。
烦心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是层层叠叠开阔蔓延的涟漪,不知方向无终而去。
之桃无心休息,只小寐了片刻便起身穿衣,换上了轻巧合身的茜色撒花烟罗衫和苏绣月华裙,挽了简单的侧垂单髻便出了门去。
自杨广走后,之桃便成了晋王府的主人,自然而然地随意出入,不用再向任何人报备。
之桃刻意叫来了马车,片刻不怠地去了玄医坊。
此时已过午时,街上人潮涌动,熙攘热闹,满眼璧花绿水,莺燕成群,琳琅商铺门庭若市,过往商客应接不暇。
可是,当之桃挑起帘子下了马车后,却发现号称大兴第一坊的玄医坊却大门紧闭,冷清异常。
之桃蹙蹙眉,忽地想起了连煜所提的暗号一类的东西。
于是上前敲击木门,不低不高地念着:“有翅恐难飞,有掌难起跑,明目不得见,离离池上草。”
一语方休,木门适时地开启,之桃侧身闪进,便看见一脸笑意盈盈的连煜白衣胜雪,坐于堂上。
他弯着眼睛轻轻地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之桃却再无心思顾及其他,而是径直说道:“初夏死了!每日给我送药的婢女死了!”
“杀人灭口?”连煜倏地收敛起笑容,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不知道......”之桃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杀人灭口,脑海里尽是初夏凌乱的衣衫和大腿上污秽不堪的印记,若是怕事情败露所杀人,何必要侮辱一番呢?
连煜沉思半晌,说道:“既然杀了人,必定留下了线索,想必官府已经介入,不日便会有消息,公...王妃你也不必担心!”
“叫我之桃吧!” 之桃淡淡地抬眼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许是王妃二字听来格外沉重,之桃总觉得很不自在。
连煜身子微微一怔,随即咧开笑容:“这样看来,是不是说明姑娘愿与在下交个朋友了?”
之桃提唇清浅一笑:“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
连煜意味深长盯着之桃沉静的眸子,半晌才继续说道:“这样更好,之桃姑娘帮在下救人,在下帮姑娘你解毒.......”
“再帮我查出到底何人背后指使?”之桃抢言说道,声音笃定不疑:“官府在明,也只能查到些掩人耳目的假消息,你们却在暗,定能知晓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算,还初夏一个清白之身.....”
之桃倏地敛了凛冽的口吻,她还是不习惯身边的人陡然逝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