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赦王二十七年, 公元前288年, 齐国表面佯装与五国攻秦,并任丞相苏秦为统帅, 赐封‘武安君’, 实际则将国家大半兵力和聚攻宋。
先取其淮北之地, 又攻宋平陵。宋国派大将臧子向楚国求救, 楚国因不敢惹怒强齐,而敢怒不敢言, 并打算,齐宋两两败俱伤之时,得其渔翁之利。宋国因久苦于“桀宋”虐政, 民心离散,故守城不利。
齐军势如破竹,打败宋军,一路高歌猛进,迅速攻破宋国城池。
宋王弃城逃至魏国,死于温。
至此,齐灭宋。
魏楚合上信简,叹了口气, 国与国之间, 没有退让, 只有针锋相对,只要退让一步,就是国破家亡的下场。宋国就是个例子。
白起摸了摸他的头。
战国纷乱, 礼崩乐坏,但春秋时,多次灭国惨战却鲜少再有发生,这一次,实乃齐国恃强凌弱,这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屠杀。
而这场屠杀的缔造者,不仅有齐湣王,还有苏秦。
魏楚心中颇为复杂,自打知道了,苏秦之所以这般搅动天下,可能是为了……
他敬佩其才智,同情其真心,但对于他制造的战争与杀戮又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他闷闷的将头埋在白起怀里,“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心中有恨,找始作俑者报仇就好了,这可是一个国家啊。”
白起没说话。
他明白苏秦之志。
前朝张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乃天下第一智慧人。
苏秦想做的,怕不仅仅为了报仇,还为了扬名,为了和他师兄站在同一个位置。
这样的感情,他曾也有过。
前世,他也不在乎人命,手里整整犯下了百万人数的杀戮。
伊阙之战,鄢郢之战,与赵国的长平之战,整整百万的人,全都死在他的剑下。
他想,他和苏秦其实是同一种人。
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这样的人,心最狠,刀最快。
到头来,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就是报应。
不过他比苏秦更幸运,老天让他认识了魏楚,又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在乎什么战神之名,只想与他长相厮守。
苏秦在魏楚的心里地位很重,此番十分不好受,即便白起陪在身边,也是闷闷不乐的。
白起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我去打一顿阿芙。”
魏楚,“……”
他十分风中凌乱的看着白起,“干嘛要打阿芙?”
“揍他一顿,你会开心点。”
正打算走进来的李芙,“……”
魏楚噗嗤笑出了声来,抱着白起拱了几下头,开心道,“留着以后揍吧,我现在舒服点了,等再不舒服的时候揍。”
白起揽住他的腰,“好。”
李芙,“……”
还能不能行了?有没有点舅甥爱!
白起目光一瞟,严厉道,“还站在那里作甚。”
李芙委委屈屈的走进来,魏楚就歪着身子躺在白起怀里,一副小妖精的得宠的作死样子,看得李芙直想揍人。
他白了一眼魏楚,道,“上将军,丞相大人请上将军至行辕一叙。”
“知道了。”
李芙本想告退,想了想又转回了身来,犹豫道,“舅舅,你们……”
白起目光一凝,打断他的话,“行了,有事我自会告诉你。”
魏楚好奇,撑着头问,“你俩说什么呢?”
白起道,“无碍,前些时日阿芙的母亲想把阿梓接走,我拦下来了,阿芙担心,故有此一问。”
李芙呼吸一窒,咬牙认了,“……是。”
魏楚担心道,“那你要把阿梓看顾好了,唉,我们都不在,他一个人在咸阳总是危险。”
“嗯。我懂得。”白起朝李芙颔首,目光如剑,“你去吧。”
“诺。”
李芙退出大帐后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舅舅竟然拿阿梓威胁他!
果然……果然有鬼。
他从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他们似乎在计划着什么,可始终不愿多问,因为他知道,不管是舅舅还是阿楚,他们都是他除了阿梓之外,在世间最为亲近和信任的人,即便有什么事,到了该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了。
可是,事情越来越超出他的想象。
义渠王死了,他们和聂雎越走越近,甚至……甚至舅舅似乎在养私卒。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估。
李芙从小被教导忠君爱国,为君上之命不可违,他亦始终贯彻在言行中,即便,即便有的时候,秦王的作为让他心中发寒。
舅舅从小就是他心目中,开疆扩土,忠君爱国的大英雄,他如何能承受,这个大英雄,这个战神的倒塌。
“校尉?校尉?”
李芙回过神,来找他的副将一脸茫然,“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李芙皱了皱眉,他不愿在深想下去,只当做一切都看不见,只愿,只愿不是他想的那样。“走罢。”
“诺。”
……
白起带着魏楚来到魏冉的营帐内,他现在走哪儿都随身携带魏楚,军中不知他们关系的人,也觉得很平常,毕竟从一开始白起身边就老是跟着公子楚,刚开始有点奇怪,但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但对于知道他们的关系的人,特别是魏冉,看的十分手痒痒,恨不得再锤一顿儿子。
奈何泼出去的儿子收都收不回来,整天屁颠屁颠跟着白起,他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魏楚笑嘻嘻的朝他爹行礼,“父亲。”
魏冉狠狠瞪了一眼他,朝白起正色道,“进去罢。”
自打在他爹面前过了明路,魏楚就一副屁股要拽上天的欠揍样,有白起在,魏楚也不挨打,一蹦三跳的走进他爹的行辕,笑嘻嘻道,“哎哟喂,搞那么正式干什么,这可是你女……”
嬴稷笑意盈盈的负手看着他。
“……婿啊。”魏楚愣愣的把话补完。
魏冉头有点痛。
白起从背后轻轻踹了他膝弯一脚,而后一同单膝跪地,行礼,“王上。”
“上将军请起。”
嬴稷扶起白起,又坏笑着看魏楚,“楚儿刚才说什么,寡人没听清,再说一遍?”
魏楚叫苦不迭,忙道,“王上,王上就不要打趣裨将了。”
嬴稷哈哈大笑,叫他起来,“太后跟寡人说起时,寡人着实惊了一跳,不过想来,上将军的确从一开始便对你青睐有加,寡人自当该成人之美才是,放心,等打完仗回咸阳,寡人定当为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哈哈哈。”
魏楚笑笑,魏冉亦附和,君臣,舅甥之间看似亲密无间,私下的利益交替,大家却心知肚明。
白起与魏楚相视,都看见了对方眼底里,只有他们懂得的笑意。
不管怎么样,他们始终在一起。
寒暄过后,嬴稷这才正色道,“战事如何。”
魏楚这才想起,嬴稷从咸阳到函谷关来,定然不仅仅只为了,打趣他两句。
果然,魏冉道,“战事虽看似浩大,却雷声大雨点小,并未有过多伤亡。”
嬴稷点点头,道,“相信你们也对敌军统帅苏秦之人,了解一二,寡人便不多赘言了。”
魏楚心中一紧,他已经许久没听到苏秦的消息了。
“他被齐王囚禁于地牢内。”
“什么!”
嬴稷看了一眼魏楚,知道他们是师徒,自然关心老师的安全,便道,“齐王生性多疑,终究疑了他。”
魏楚捏紧了拳头。
“只不过灭宋势在必行,齐王即便不信苏秦,也不肯放弃宋国这块肥肉,故此,收押了苏秦,但……依旧灭了宋。”
“那苏秦……”
“暂时无碍。”嬴稷挥了挥手,因来站场,他便舍了一身雍容冕服,换了一身将军盔甲,少了几分王者贵气,倒多了几分威武之态,“日前,他予人修书与寡人,请寡人助他。”
白起皱眉,“王上是想联合五国?”
嬴稷点点头,正色道,“不错,此乃最恰当之时机,若过此机会,以后再想灭齐,那便难上加难。”
魏冉还有些疑虑,“这五国……如果能听我秦国之号令?”
“舅公放心。”嬴稷自信一笑,“寡人自有方法。”
……
“报!”
魏冉看了一眼嬴稷,再嬴稷点头后,才道,“进。”
一士卒进帐,行礼,道,“启禀我王,前方传来消息,敌军赵国奉阳君李兑因大将军韩徐为揭发与齐国密谋宋国一事,被赵惠文王下旨革查,即日起,认命韩徐为将军带赵军驻守我方敌营。”
魏冉大惊,道,“李兑被查了?”
白起道,“赵国大将韩徐为向来主张连秦抗齐。”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嬴稷一挥衣袍,如猛虎下山,沉声道,“各位,机会来了!”
秦 宜阳离宫
“赵王到— —!”
“魏王到— —!”
“韩王到— —!”
“燕王到— —!”
“楚王到— —!”
白起与魏冉共同进殿,各国君王之使臣皆一拥而上,七嘴八舌。
两人皆按兵不动,分于两侧。
少顷,侍者高呼,“秦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