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是很好的组合,容易处理分歧。只要其中两个意见一致,另一个就不得不少数服从多数。这种情况下,避免出现第三种意见,是保持团队有效运行的前提。虽然有时跟他俩看法不同,但我懂得妥协的重要性。
毛鑫显得很忧虑,他仍担心涵洞无端消失(老谢说是关闭了)的问题。这我能够理解。因为如果涵洞口找不到,或不再打开,咱们等于是被断了退路。但老谢似乎不太担心这种情况。他说实在不行,就沿着隧洞一直走。据我观察,他是真不在乎。这令我隐约感到不安。谁知道这隧洞从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谁知它有多长。我们携带的物资有限,又得不到补给,可耗不起。
但我还是支持了老谢的意见。
他坚持要往上游方向走。现在,我们也不再讨论会不会被感染,因为担心这个问题已没多大意义。而且毛鑫根本不相信会这么容易就被感染。他怀疑铲子被人动过,动它的人,可能就是沈新和小武。
“他们为何要把铲子调转,对准侧壁?”老谢问。
“也许是想让我们注意那处涵洞口。也许,他俩从那里出去了。”
“你是说,在我们去下游找他俩的时候,他俩却从上游方向过来,然后钻进那个涵洞,出去了?他俩为何不等我们?”
“当时肯定发生了特殊情况。”
“你太不了解你教官。”
“我怎么不了解?”
“她不会丢下我们不管,自己出去。”老谢很有信心的说。
“但教官总跟我们讲,一切以任务为重,个人不算什么。”毛鑫想了想,接着说道,“当时可能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必须离开的情况。”
“我跟你打赌,他俩没进那个涵洞。”老谢说。
“东哥,你怎么看?”毛鑫问我。
“我同意老谢的意见。他比较了解你教官。”我看了看毛鑫,“阿毛,你们这次来,到底接受的是什么任务?”
“就是常规考察,拿到数据。”毛鑫淡淡的说。
“告诉你,”老谢接过刚才的话题说,“如果我是他俩,就会朝着铲子指的方向走,赶来跟我们汇合。但我们在路上没碰到他们,说明他们没看见纸条。东子,纸条上的信息改过来了?你跑回去,又在上面怎么写的?”
“我只改了一个字。我把‘下’字圈掉,改成了‘上’。”
那时,已往前走了一段,我想起来,跑回去修改了纸条上的信息:我们朝上游去了。写好后,另外拿了个空瓶子,打了水,把纸条压在下面。我怀疑,如果铲子转动,会挡住那张纸条。这次,我将铲子尖头对准上游方向。
*
隧洞似乎永无尽头。
我们已往前走了很久,走了很远,但隧洞里的环境毫无变化,感觉还跟刚出发一样。我们好像只是在同一段隧洞里徘徊。
“我们走多久了?”我问老谢。
“大约五个钟头。”
“可我的手表显示,咱们已经走了七八个小时。”毛鑫奇怪的说,“这是怎么回事?不说,我还没注意这个问题。”
“你的表上显示过了七八个小时?”老谢有些吃惊。
“八小时十一分。”毛鑫说,“也许该返回了,这完全没个头。”
“不,不能前功尽弃。”老谢表示反对。
“如果方向对了,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还追不上他们。”
“相信我,咱们没走那么久。”老谢说。
“五个
小时,也够赶上他们了吧。东哥,你说呢?”
“也许他们也这么想,也在追赶我们呢。”我说。
“你什么意思?”毛鑫不解的问。
“我怀疑,那个铁铲并非指着岩壁,而是一直在动。它在转动。沈新他们也许来找过我们,但他们看到‘箭头’所指的方向,可能不同。”
“我靠,这发现,怎么不早说!”老谢停下脚步,大吼一声。
“我也刚想到,就在你俩表示各自时间不一致的时候。”
“不过,我并未测到这里面有磁场,有磁力线。”毛鑫说。
“要不,再测一次。”老谢说。
我们停下来,等毛鑫进行探测。毛鑫从背包里取出探测设备,很快就完成了检测。检测显示,隧洞里不存在小型磁场。
“看,我说吧。咱们时间有限,不能来回折腾。”老谢说。
“如果方向不对,执行得越坚定,错误越大。”毛鑫也有自己的理由。
“可我们无法确定正确方向。”
“我想,哪怕多跑趟冤枉路,也该再回去看看。”毛鑫固执的说,“事实已经证明,这是错误方向,走下去,会越错越远。”
听他这么坚持,老谢也有些动摇。我看出来了,他其实也不认为,自己的选择就全没错。他只是坚信这隧洞会通往某个地方。而且他肯定认为,处在这种情况下,沈新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他是在揣摩沈新的思路,判断咱们该如何寻找对方。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他和毛鑫的意见,其实我都不太赞成。
见他俩都看着我,等我发言,我便开口道:“这种时候,不能光考虑我们的行为,”我看了看他俩的反应,才接着说,“还要想想,面对同样的困境,他俩会如何想,会如何选择。”
“你到底什么意见?”老谢问。
“老谢,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包括你,还有沈新,在这样一条隧洞里,第一个想法,是不是很想知道它的源头,或是尽头,会通往何处,会是怎样一个地方?”
“嗯,是的。老实说,我很想知道。想不顾一切去知道。”
“看吧,这恐怕也是沈新的想法。我早看出来了,你和沈新另有打算,跟我们的想法并不一样。你俩对这个地方的探索欲望,对揭晓你们心目中那个答案的欲望,早已超越了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是不是?”
“没错。”老谢忽然沉下声说,“不瞒你说,从进来那一刻开始,我就做好了不会活着出去的思想准备。”
“谢哥,我和武悦鹏也有这种思想准备。”毛鑫不甘示弱。
“很好,那我就明白了。”我说。
“东哥,你明白什么了?”毛鑫问。
“咱们该继续往前走。再走一段,也许就知道怎么办了。”
“为什么呢?”毛鑫好奇的问。
“走吧,最多再过三个小时,就有答案。”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好,我同意继续朝上游走三个小时。”毛鑫马上看表。
“不用看表了,”老谢忽然说,“从现在开始,我建议咱们都试着遵循体内的生物钟,别再依赖手表来判断时间。”
“为什么呢?”毛鑫问。
“咱们的计时器,不管用了。”
“可是......”
“这不是磁场的问题,”老谢若有所思的说,“就是时间。”
对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解释,我
和毛鑫都没能理解。不过,现在可不是理解问题的时候。我们赶时间,必须马上采取行动。三个人没再多说,继续朝隧洞的水流上游方向前进。这里面,除了流水方向,还真是没有东西可供参照。因为无论往哪头看过去,环境都几乎完全一样,毫无分别。
我个人的意见,本来是想提议在原地等待。我觉得,咱们应该在那个涵洞出口处,等着沈新和小武来找我们。因为他们若是也进来了,尤其沈新,肯定跟老谢想法一样,会选择一头尝试进行探索。其次才会考虑如何跟我们碰头。按照这个逻辑,他们也会在潜意识里,边往前走,边寻找我们。所以,最好有一方待在原地不动。以沈新的行事作风,让她在那里等,几乎不可能。
但我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三个人不能有三种意见,更不能固执地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那是非常危险的。我看过一个故事,讲一同出游,被困在森林里的几个小伙伴,就因为意见分歧,总是无法达成一致,最后谁都没能走出那个森林。那显然是个存在巨大悖论的故事,就像那个著名的滴血试验故事一样。既然故事中的人物最后谁都没能逃出来,故事来源本身就已无法自圆其说。但这种故事讲究的是要透析某种道理,至于是否真实,其实无所谓。
现在,我们再次达成一致意见,再往隧洞上游搜索三个小时。如果仍是毫无收获,他们同意,到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掉头,回到放铲子的地方。
*
毛鑫看了好几次表。他说,秒针始终在转圈,速度正常。但对比之下,这三个小时,他自己也承认,感觉比平常时间要短。这时,老谢已快走不动了,他建议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再坚持坚持吧,够三个小时再休息。”我说。
“说吧,”老谢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到了再说。”
“到哪里?”老谢好奇的问。
“我也不知道。”我回答说,“只是一种直觉,就快到了。”
“到哪里?你说说看。”老谢坚持要问。
“我们出发的地方。”我说。
“什么?你脑子糊涂了吧?”老谢不屑的道,“你认为我们早就已经掉头往回走了?还没有呢。”
“不知道,再走一段看看。”
“那就走呗,反正也还没到时间。”毛鑫很干脆,说完就往前走。
于是我们继续往前走。但这次没走多远就停下来了。
毛鑫冲在前面,最先发现地上的标记,高兴得叫起来:“快来看,我发现记号了,肯定是他们留下的。谢哥选的方向是对的。”
一听这话,老谢高兴起来,显得分外激动,快步向前冲去。前面,毛鑫已经蹲在地上,用手举着我给他那支手电,认真盯着地面。
他那背影,专注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怎么了?”老谢问他,“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留下的记号。”毛鑫轻声说。
“我们留的?”老谢拨开他,低头看着地面,然后便杵在了那里。
我也慢慢走了过去。从他俩身躯之间,我已经看见了,地面上放着的是一把铁铲,旁边摆着装了水的塑料瓶,瓶子下压着张纸条。
“是我们的。”毛鑫忧虑地摸着铁铲说。
指示标记当然是我们留下的,因为就是我摆放的。工兵铲尾部斜对着我们来的方向,“箭头”侧向指着水流上游。
它被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