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东西,补充了体力之后,在沈新倡议下,我们又各抒己见,进行了一场很有必要的讨论。她说,从现在开始,采取任何行动,再也没有预案,没有可供参考的资料信息。也就是说,往后我们得随机应变了。所以,建立互信,统一认识,就成了当务之急。在讨论中,我发现他们好像都不担心那些石棺,和石棺里可能躺着上千年都还没断气的人。当然了,石棺还不知道藏在哪里呢。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也听出了这些人跟我思维完全不同。他们看待这件事的角度,也有别于我。其中,两个小伙子的见解,就足以令我改变对他们的看法。
那时,两个年轻人就这些建筑的岩石成分,准确说,是建筑材料来源,秉持不同观点,发生了一点争议。
说起来,事情缘由,还是从我和老谢身上开始的。先是我俩讨论,这么大的单体石窟,会不会是利用天然溶洞扩建而成的问题。老谢说我没常识,他说在石灰岩中,无法建构如此巨大的人工洞窟,就算建成了,也无法保持上千年。“不信,你向咱们这位青年地质学家请教请教。”他指着毛鑫说。
“你是地质学家?”我看着毛鑫,不敢相信的问。
“不敢,我只是学的地质专业。”
“哦,那你跟我们讲讲,这种黑色岩石是什么成分。”
“这种岩石成分复杂,一两句可解释不清。这么说吧,它肯定跟石灰岩毫无关系。石灰岩的成分是碳酸盐,而这种岩石属于硅酸盐。”
“区别很大吗?”
“当然了,东哥。哈哈哈。”毛鑫忍不住笑起来。
“很明显,这里面的岩层结构,违背了自然规律。”老谢说,“东子,那时你问我,总趴在地上,到底在找什么。告诉你,是因为我发现地上那条长长的沟槽内外,分别为两种岩石。形成沟槽的岩石跟这里面一样,是黑色的,而沟槽范围以外,跟溶洞其它区域一样,是普通石灰岩。你看过廖勤思的笔记,不应该忘记里面有这样一段描述:沿着湖岸,地面岩层上有一道深深的凹槽。我认为这很不寻常,既然进来,当然要进行验证。”
“原来你当时在忙这事。有何见解?”
“我认为,那是施工留下的痕迹。”
“施工?”
“来,你给他讲讲。”老谢对毛鑫说。
“是的,谢哥先前问过这个问题,”毛鑫接过话说,“他判断,那种沟槽结构是因为地面长期受重物碾压摩擦形成的,是搬运工作留下的痕迹。我认为有那种可能。不过,根据我的采样分析,我认为那并非反复摩擦所致,而是一次性形成的,尽管可能进程缓慢,但形成那种沟槽的运动,应该只发生了一次。就如同冰川对地表的刨蚀作用,或是岩浆流动对岩石形成切割。”
“阿毛,你能不能再讲通俗点。”
“这已经很通俗了。”毛鑫无奈的说。
“你是不是想说,建这些巨大的石窟,需要从别处搬来大量黑色岩石,而这个搬运工程,还只进行了一次?”
“呃,大概可以这么理解。”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好几百米深的地底,这些岩石用量又大到离谱,就是以现在的技术水平,也怕是不容易实现如此庞大的搬运工程吧。”
“没错,这不就是我们来考察探索的原因吗?事实上,整个龙桥河地下溶洞的结构都不寻常,很难天然形成,在别处也没发现过类似的蚁巢结构。我们还在溶洞里发现了大量玄武岩,那些岩石通常是火山活动的产物。”
“你是说,这些黑色岩石也不是玄武岩?”
“当然不是。这种岩石的主要成分是橄榄石,古铜辉石,还有铁纹石,也含有少量金属成分,密度和比重都要高于玄武岩。”
“所以它也不是火山岩,不会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不是。”
“我还是不能接受从异地搬运岩石来当作建筑材料这种说法。”
“但这些岩石确非此地所有,这已毋庸置疑。”老谢认真看着我说,“那么你说,若不是外运进来的,能是从哪来的呢?”
“也许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无法解释,便随口答道。
“东哥,看来咱俩想到一块儿了。”小武忽然说。他也改了口,不再称我杜先生。他接着解释:“其实我跟你一样,并不赞同他们的观点。这种体量惊人的搬运工作,放在任何文明来看,都是不经济
,不高明的。”
“什么叫不经济,不高明?金字塔也这么建的。”毛鑫对小武说。
“金字塔建在什么地方?尼罗河谷,平原上,哪能比。”小武马上反驳。
我左右看看,便对小武说:“小武,你说得对。来,说说你的看法。”
“我认为这些黑色岩石不是被运进来的,而是自己飞进来的。东哥,刚才听了阿毛的介绍,我想你已经知道这些矿物主要来自哪种物体。对,它们便是构成陨石的主要成分。所以,我们见到的这些神迹,全都建立在一颗陨石之上。只要接受这个假设,许多疑问便可随之而解。比如说,撞击产生的高温还改造了本地原有岩层结构,催化形成了独特的蚁巢型溶洞。这同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建筑刚好选在这里。因为屋基就在这个地方。”
“武悦鹏先生,你这猜想经不起推敲。”毛鑫乐呵呵的说,“这么大体量的撞击,会造成生物灭绝,还会在地面形成一块盆地。你查查资料,已发现的陨石哪颗能有这块的零头大。从这里的溶洞结构来看,你那个假设也说不通。”
“在科学探索上,固步自封是愚蠢的。”小武不屑的说。
“自以为是岂不同样很愚蠢。”毛鑫不甘示弱。
就这样,两人各不相让地争论起来。为了证明自己的见解,两人还分别拉起了后援。小武自然是拉我,“东哥,你是学文的,是否能从历史角度证明,外太空因素,才是改变地球秩序的决定性力量。”他说。
“啊,这个,历史课上可没讲过。”我说。
“怎么没有。玛雅文明就是外星人曾到访过地球的证据。”
“那只是部分学者的意见,并未获主流历史学家承认。”
“那神奇的古象形文字呢?对了,为何只有你能打开那道门?”
“这个嘛,我只是碰巧熟悉古象形字。”
“但你懂历史,总应该知道恐龙是怎么灭绝的吧。”
“哈哈,研究恐龙灭绝可不归历史学范畴。”毛鑫马上找到了机会,“说起来,这正是地质学研究的事。”
“你们不过帮着捡捡骨头。”小武不承认。
“不是骨头,是化石。”
“好,捡石头。”
“小武,你又是学什么的?”现在,我对这两个小伙儿已刮目相看,“我以为你们都是电子专业的。”
“电子是我俩的第二专业。”小武说,“我的第一专业是天体物理。”
“实际上,我俩还刚完成了第三专业。”毛鑫笑嘻嘻的说。
“又是什么?”
“户外探险。”毛鑫骄傲的说,“我们刚接受了半年特训。”
“人才。”我对他俩竖起拇指。
*
沈新对我们的谈话好像不感兴趣,这期间,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提出要讨论的却是她。她只听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一边去了。在我们争论不休时,她一个人站在那根古怪的石笋跟前,不知在看什么。
我惦记着另外那些队员的情况,又问老谢,如果到了湖边,他们会不会跟着进来。老谢说不会。因为他们这次将会在另一片区域活动。
正说着,我感觉屁股下面的岩石颤动了一下。开始,我以为是地震,就问他们有没有感觉。他们说也有。但毛鑫说,不会是地震。在这种事上,我们现在都相信他的话,所以便警觉起来。当我站起身,把包背上,就听见沈新发出了一声奇怪的惊呼。接着,她便叫我们过去。
我们都朝她跑过去。
沈新已经收起那支可能帮她发现了线索的蓝光笔,两手搭在石笋上。“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了一下,这东西能够转动。”她惊奇的说,“谢姚犁,这会不会是什么启动机关?”
“有时候,最复杂的机关,往往会以最平常的形式出现。”老谢看着那根粗壮的石笋,认可了沈新的判断。“既然动了,就试试看。”他鼓励她。
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但沈新这丫头真是什么都不怕。她开始用力,转动半球形黑色“菌盖”。那东西跟石笋原来不是一体的。“吱吱嘎嘎”,随着一阵轻微的异响,“菌盖”被她转动了半圈。
随着那个黑球慢慢转动,我感觉整个地面都旋转起来,还从不知何处,发出沉闷的,“嚯嚯”的响声。那声音非常厚重,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震颤,令人头晕目眩。沈新停止了转动,但地面的
转动仍在继续。
当沉闷的响声结束,地面才停止转动,稳定下来。我们举着灯四处张望,看来看去,发现石窟内并未发生什么变化,也没出现新的通道。这时,小武又打燃了一支冷焰火。强光之下,一切仿佛如旧。
“怎么回事?”我问,“怎么还是老样子。”
“不,不是老样子了。这边来。”老谢说。
老谢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同。我看见他忽然往进来那条通道走去。于是,我们都跟在他身后,也朝那边走。其实我已不记得入口在什么方向。在这里面,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样。但通道就在那里。那是唯一的标志。
到了通道口,大家站住不动,把灯光对着里面,仔细查看。虽然看起来大同小异,但这已经不是原来那条通道。灯光照射进去,这条通道幽深黑暗,几乎看不见尽头,明显比进来那条要长得多。
进来时,通道不过二三十米。
老谢带头,我们鱼贯而入,小心谨慎地往里走。通道平直,但相当长,我感觉走了许久。大约四十分钟之后,通道尽头居然有了光线。
我们走了出去。
不过,出去之后,眼前的景象让谁也意想不到。在距地面数百米深的地下溶洞内,我们用四十分钟,穿过一条隧洞,居然回到了地面。
在隧洞出口,大家站成一排,目瞪口呆。忽然,沈新像是反应过来,叫我们赶紧把头罩戴上,把拉链拉起来。这时,每个人都不敢怠慢,纷纷扯起头罩,罩住脑袋,然后拉上拉链,把自己跟外界隔绝开来。
在我们面前,是一个云蒸霞蔚,繁花似锦的世界。
洞外非常明亮,跟地表的能见度没什么两样,但看不见蓝色天空,因为天空中全是浓浓的云和雾。那些云雾很低,离地面高度可能不足百米。光线从云雾背后穿透进来,看起来好像是云雾本身在发光。
放眼望去,云雾笼罩下,大地生机盎然,各种植物高低错落,郁郁葱葱。鲜花竞相开放,五彩缤纷。有的花朵几乎有盘子那么大,娇艳欲滴;有些树高大挺拔,树梢伸进了云雾里,不知究竟多高;有些树盘根错节,树冠阔绰,就像一座座城堡。除了从没见过的大树,这片土地上更多是低矮的灌木。但那些灌木也生得稀罕,叶片都大而肥厚,跟寻常所见不同。其中有一种植物,叶片竟如圆桌般大小,厚度在十公分上下,层层重叠,生得很密,就像一丛巨大的菌菇。而这地方数量最多的,是一种带状单叶草,每根长到人一样高,叶片苗条细长,就像插在地上的野鸡翎,青翠碧绿,随风轻摇。受云雾遮蔽,稍远一些的地方,景象看起来十分模糊,除了几棵高树可见,只能凭借眼前所见加以想象,就像中国传统水墨山水构图,虚实之间,似有还无。
植物丛中,隐约有昆虫飞舞。那些虫子颜色靓丽,有大有小。其中大的如同巨蛾,展开翼翅,足以媲美雀鸟。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大的昆虫。
“这是什么地方?”我转头问老谢,“附近没这么深的山谷。”
“没错,也没这些植物。”老谢说。
他的声音透过呼吸器传出来,听上去有些奇怪。
“那我们这是在哪里?”我又问。
“不知道,”他说,“也许是群山中某处未被发现的沟谷。”
“有这种可能。我听说,在离这里不远的大峡谷中有一处深沟,四面被大山环绕,沟里终年云雾不散,当地人也不知道那沟到底有多深。”
“你是说,咱们在那条沟里?”
“但我们可没走多远,所以应该是另一条沟。”
“对,不会走那么远去了。”
我俩说着,小武跑了过来。他刚才跟着沈新到另一边去了。这时是来取那台声波搜索仪的。沈新和毛鑫已经到更前面去了。拿了声波搜索仪,小武跟着追了上去。我和老谢边走边看,也往前走。
戴上帽子后,我们的样子很奇怪,由于吻部突出,头顶到后背连为一线,显得很平直,从轮廓看,就像背着包直立行走的大猩猩。走着走着,我的目镜玻璃片上便结了一层雾,已经影响视线。我用穿了防护服后相当于戴着手套的手在镜片上抹了两下,雾气变成了水珠,更加模糊起来。擦了好几次,才把镜片上的水汽抹掉。越往前走,四周雾气越来越重。
我开始有意识地时刻观察同伴的位置。这种地方,可不能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