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的气氛笼罩在丘凯韦镖头家堂屋中,韦镖头和向财主分别坐在堂屋中的主桌两边,有说有笑,摆在两人面前的茶杯里正冒出袅袅茶雾。茶杯旁堆满了花生和瓜子之类的零食。
堂屋中央堆着八担用红包着的礼品,两边坐着送来礼品的向家三姑六婆以及挑担的年轻人,他们正吃着瓜子闲聊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向思娜觉得自己本不该来,心里正憋屈着,便由妈世豪带她到韦世豪的房间歇息,而不愿面对众人。
“亲家公,新姑爷何时回来啊?我们都想瞧一瞧新姑爷的样貌如何呀!呵呵……”有人笑着问道。
“别急别急!我已经派人去作坊里,把他叫回来了。”韦镖头笑咪咪地说道。
前段时间,韦镖头和妈世豪都听说,向思娜摆歌台招亲一事,但是儿子不认这门亲事,他们便以为向思娜可能有某些方面缺陷,于是便不追问此事。然而,当两人看到婀娜多姿样貌出众的向思娜后,心里便乐开了花,都认为此人作为他们的儿媳妇够格,于是便同意了,还请了几位亲戚到家里下厨,给向财主一行煮中午饭,又杀鸡,又杀鸭,场面非常隆重。
“亲家呀,你这回可赚大了喽!别人是男方上门提亲,我呢,是女方上门提亲来喽!”向财主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自古以来,我们壮家提亲之事,就没有规定女方不可以上门提亲的。不过,你第一次登门,就带上这么多礼品来,这十里八乡的,还是头一次,给我老韦家添光彩了呀!”韦镖头指着堂屋中央的礼品笑道。
“哎……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我也没什么东西,就是杭州的一些绫罗绸缎之类的。”向财主不轻意间显摆了一下。
“哎唷,这礼太贵重了。我们这山沟沟的,哪用得着这些?”
“亲家呀,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向财主喝了一口茶后,又说道:“对了,听说前段时间小婿在门亮山一仗中,左腿受了重伤,还一直在作坊养着伤,这伤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向财主有所顾虑地道。
他突然想起了韦世豪被冷箭伤到左腿一事,便向韦镖头打听了起来,这要是落下残疾了,他可不愿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韦家来。
“哎……就这事啊?亲家公,请你放心,未伤到骨头,已经好了,昨天我看到他都行走自如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受过重伤的。”韦镖头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正当两人聊得火热时,韦世豪便一蹶一拐地走进自家院里,而且右手指还弯曲地平放于胸来断在颤抖,活脱脱地像位患先天性小儿麻痹症的残疾人。
其实,这一切都是韦世豪一路狂奔时,想出拒绝对方的绝招。这令紧随其后的李猫仔都惊得膛目结舌,良久才明白他演的是哪一出。
“那是谁啊?”向财主远远就看到韦世豪一蹶一拐地走来,就问道。他对他有一些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就是我家娃仔……”韦镖头说道,但是他看到韦世豪走路的姿势,自己也惊讶不已韦镖头心想:“郎中不是说,没有伤到骨头不会有后遗症吗?怎么会这样行?”
“他就是韦世豪?韦镖头,你不是说他好了,没有后遗症吗?你看看……这……”向财主气愤地说道,同时站起身来。
此时,堂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全部目光都投向韦世豪,大家都不由地摇了摇头。堂堂向大财主的千金,说什么也不能嫁给一个落下残疾之人,要不向家的颜面何在?
“阿爸,我听说向家来人提亲了,太好了……我立马赶了回来,大家都在啊?”韦豪世边说着边一蹶一拐地走到韦镖头身边。
李猫仔也跟着进屋。
“猫仔,这是什么回事?”韦镖头板着脸对李猫仔问道。
“叔……你……你
别着急。其实郎中说,我哥的腿骨被射碎了,伤好了,就会变成蹶子了……大家都怕你老担心,就一直瞒着你。你昨天看到的,是我哥假装出来的。”李猫仔心领神会地配合韦世豪欺骗了大家。
“啊?是个蹶子?”大家都议论纷纷。
“你就是向伯父吧?思娜呢?思娜她人在哪?”韦世豪装着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傻笑地问道。
向财主心想,完了,他们都被骗了,他决不能将女儿嫁这样的人。
“谁是你伯父?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向财主不好气地道,然后大手一挥,让向家的人拿着礼品走人。
大家也都憋着一肚子气,立刻挑起礼物纷纷出门。
杨思娜听到韦世豪的声音后,已走到房间门口,当她看到韦世豪的样子,心早就碎了,同情的泪水已打湿了她的双眼。
“我同意!”向思娜告诉自己的父亲,她愿意照顾韦世豪一辈子,纵使他已残废,但是她心没有改变。
钟情少女之心感动了现场所有人,尤其是韦世豪,他甚至后悔自己装神弄鬼来欺骗她,令她如此的伤心。
然而,浪漫的梦终究是会醒的。
“不行!你必须立刻跟着我回去。”向财主狠狠地说道,拉着向思娜便往门外走。
“我不走……世豪哥……世豪哥……我……”向思娜委屈地朝向韦世豪,希望他来帮她一把挣脱阿爸的手,无奈小女子柔弱,根本无济于事。
韦世豪狠着心,一副无奈的表情,决定狠心到底。
莫青莲和莫曼不知何时已来到门口,目睹了这一切,两人暗暗好笑,都认为,看是老实巴交的韦世豪心里够鬼的,骗得人家大小姐的芳心不说,还骗了人家一大把的伤心泪水。
“向财主,向财主,请等等啊!我们有事再好好商量嘛!”韦镖头立刻冲出门企图留住向财主。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不可能将我的姑娘嫁给你娃仔的。”向财主说道,然后连拉带拽地将向思娜推上停靠在大院里的红轿子,向下人抬着走了。
“向伯父,这就走了?吃完饭再走啊!”韦世豪违心地喊道。
正在厨房里张罗午饭的妈世豪听着向财主一行负气而走了,便急冲冲地出来问到底是什么回事?
向财主拉着向思娜出门时,韦世豪和李猫仔忍不住偷笑,引起了韦镖头的怀疑,当他又看到莫青莲和韦曼出现在堂屋门口时,他更加坚决定了自己的推断:儿子的后遗症是装出来的。
“你去问你的乖儿子去!”韦镖头不好气地回答道。
妈世豪看到堂屋中儿子高兴的样子,令她一脸茫然,只好回到厨房让来帮忙的三姑六婆都停手,给她们每人都分了一大碗肉后,将她们打发走人。
大家都大概知道了缘由,彼此心照不喧地拿了肉后,各自散去。
向思娜的躯体被抬走了,但是心还留在韦世豪身边,轿子一边被抬着往前冲,她一边掀起窗帘回头看。其实,她也看到了韦世豪和李猫仔活蹦乱跳的样子,同时也猜到了其中的原委。
她摇了摇头,靠在轿壁上,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此时自己是该高兴呢,还是该伤心?总之,她没有恨他,这一切毕竟都是自己单相思所造成的,怨不了对方。
当韦镖头和妈世豪弄清楚其中原因后,心里虽然有气,但是莫青莲和莫曼都在场,他们也不好责骂自己的娃仔。反正都张罗了两桌丰盛的菜肴,他俩干脆邀请莫青莲和莫曼共用中餐。
一心想令韦世豪在莫曼和莫青莲面前出洋相的邓迁徒到东院放出消息后,又到西院告诉了韦二妹。
谢英君觉得此事很有意思,便跟韦二妹一起回家。只不过他们晚了一步,未能看戏精——韦世豪的精彩演出。他俩回到后,直接被邀请入桌。当他们听到李
猫仔添油加醋的介绍后,都笑得前俯后仰。
这台逼婚的好戏由邓迁徒一手策划,他当然也悄悄地来到韦家附近欲观看这台戏的高潮部分。然而,一切都令他感到彻底的失望。
从韦家传出来的只是,韦世豪、莫青莲和莫曼等人的欢笑声,并没有邓迁徒想听到的声音。
听着邓迁徒不想听到的欢笑声,躲在墙角的他恨得咬着牙关咯咯作响。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邓迁徒愤愤地赶回家问自己阿爸。
“你还有脸来问我?看你做的好事!韦世豪都变成残废的人了,你怎么就舍得将自己的表妹往火坑里堆?”邓唯利狠狠地数落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残废?韦世豪根本没事啊?他跑得比兔子还要快。”邓迁徒一脸蒙逼。
“呃……你舅爹亲口跟我说的,韦世豪一蹶一拐地走进家门,那还有假?”
“哎呀,你们被人家耍了,他根本没事。”
正说话间,李管家走了进来,说道:“少爷说的应当是真的。临近中午时,我也亲眼看到韦世豪在丘摩大街上一路狂奔,肯定没有蹶。”
“哦……”邓唯利的额头微微地皱了起来,韦镖头这副老骨头已够难对付了,如今韦世豪又诡计多端,这对收回那十亩良田更是难上加难了啊!
“不行,韦家这对父子必须要除掉。要不然,先不说那良田难收回,就是陆总兵交待的任务,有这父子俩在也是碍手碍脚的。”邓唯利为了自己的私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听到阿爸要干掉韦世豪父子俩,邓迁徒显得格外的兴奋,问道:“阿爸有什么好主意?”
“对,老爷有什么好主意?”李管家也道。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从长计议!”邓唯利狠狠地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顿了一下。似乎除要掉韦镖头和韦世豪比要除莫青莲夺藏宝图更为重要一样。
丘凯,韦家的宴席还在继续,大家都已酒过三巡,微醉,于是由莫青莲提出,大家要唱唱山歌来助兴。
“这主意好,那就请莫掌柜起个头吧!”谢英君笑道。
如今,在韦二妹的指导下,谢英君的歌才已暴涨,再也不担心对歌时卡歌了。
“我哪行啊?有歌师莫曼师傅在场,理应由她来起个头啊!”莫青莲道。
莫曼看了看韦世豪,她觉得他拒绝向思娜多半是因为她而作出的决定,因此当天她比谁都兴奋,于是便不再推让,便唱了起来:
花开有意引蝶采,
蝶儿无心装“脚bai”(bai字为壮话:跛脚的意思)。
过了这村没那店,
光棍到老就活该。
莫曼歌声中巧用方言,讽刺着韦世豪假装跛脚来欺骗向思娜的感情,不应该。并劝他不要好高骛远,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过了这村就没那家店了,要不然可能一辈子打光棍了,就后悔莫及了。
大家听了莫曼的山歌后,都开心地笑了。
“莫师傅唱得好啊,你装跛脚的时候,难道良心不会痛吗?”莫青莲斥问韦世豪道。
假装跛脚是韦世豪无奈之举,于是唱道:
无意插柳柳成阴,
乱点鸳鸯可不行。
阿哥不是无情人,
假装“脚bai”有原因。
其实,韦世豪在和向思娜对歌前有言在先,在座的每一位都是知道的,只是莫曼和莫青莲故意找他开刷罢了。就这样,他们一唱一和,整个宴席其乐也融融。
大家唱着唱着,从拿韦世豪开刷开始,慢慢地便转到对歌双方表达爱情的山歌上来。当韦世豪和莫曼对歌时,一旁的莫青莲醋劲大发;当谢英君和韦二妹对歌时,李猫仔也觉得心里不爽,便大口喝酒,满屋子充满着一股浓浓酸味和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