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活儿虽然颇有风险,但利润极大,愿意从事的人还有很多。
小贩带着我出了这地界儿,将一个扳指在袖子上擦了擦灰,吹了一下随意问我:“我说,你这是去算什么?头一回儿看着进去全须全尾的出来。”
我问道:“难不成还有断胳膊折腿的出来不成,老先生做的是占卜之事,又不是玩刀的。”
“这倒不是。”小贩把玩着扳指,眯缝着眼,“但是少不了缺了一撮毛,掉了一块指甲盖的,老先生这个占卜术,邪门的很。”
我没有应答小贩的话,他又说:“诶,我看你对这种事还挺上心的,我手里有个活儿,接不接?”
“接活儿?”我纳闷道,他们这种阴阳两地界的中间人通常不分派外活的,何况我一个生人,“把你手里的活儿接给我?”
小贩凑近了些说:“本来这事是我经办的,但这事我办不了了。黄兴街上有一段路,见先生您跟旁的来占卜的人不一样,倒是问你有没有兴趣。”
“黄兴街能有什么事?”这条街珞城的人都知道,几年前珞城的第一辆有轨电车就是从这开始的,头一年的时候那条街每天都挤不动人,乌泱泱的都等着看电车出街呢。
小贩声音低了一些:“黄兴街的有轨电车您知道吧,老珞城人都知道这事。但是这条线上的车最近被停了,据说是从街口一起头,电车就莫名消失了两辆。警察局的将消息都封死了,说是电车故障维修,其实是那儿的人捣的鬼。”
小贩说完指了指地下,接着说道:“能牵线的人我都找了,但是那两辆车,车上的人压根找不着。这买卖真是砸在手里了,我要是不能脱手,这几年用命博来的老婆本儿,都得折在里面。”
一个周内,我需要联络很多像黄老先生这样的通灵人,若有了小贩这样中间人的帮助,着实可以节省不少的功夫,我抱着可以一试的想法说:“这事我可以去瞧瞧,但是办不办成我不知道,办成了我需要你帮我联络些人,办不成若我出了事故也不用你负责。”
小贩爽快的答应了我,我便随着他来到了黄兴街,这街上与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大相符。宽阔的街道上没有一个摊位和行人,就连平日里最勤快的报童也没有影踪。街道两旁的一楼挂着许多白底黑字的招牌,但全部拉着门,没有经营的店铺。
“不习惯吧。这里都封了,离得近的知道点儿门道的都主动撤了,谁还敢在鬼角上窜溜。”
小贩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两根柳枝,一根攥在手里不停的挥动,另一根别在了我的腰上。
我沿着电车轨道来到了街口的位置,我左右瞧了一眼,“这街口有问题,这街口的楼房明显倾斜,这样一来街口的位置就是上窄下宽,像个棺材口。”
“您竟是个行家人?”小贩又惊又喜,“当初这里盖楼的时候死过人,施工的人找风水先生来看过,说是街口的楼斜着些盖能给亡灵歇息,便不会有异。施工队里的人也不是头一遭营生了,他们当然没有理
会风水先生的话,觉得他是在说瞎话。他们便又请了旁的人来瞧,做了几场法事,但没承想,自此之后便接二连三的出事,他们又斜着盖楼,才平息了事端。”
“不对。”我搬了几块砖到轨道上,站到了砖上,“你看,从这个位置来看,这个街口很诡异。楼也不对,楼里有东西。”
小贩蹭的一下跑到了我的身后,他猫着腰攥着我的衣服说:“您……可别吓我,什么东西?”
“有网。”我蹙起眉头,将别在腰上的柳条枝塞到小贩的手中,“你拿好了,一直挥着,若我出了事,你就赶紧跑。”
小贩在我身后小声说:“您可小心点。”
“放心。”我慢慢的走到街口,伸手往前摸索了一会儿,后背上有绵绵的絮状物落了下来,但眼睛压根看不着,“遭了,噬天网。”
未等我撤回脚步,我脚下的地砖就塌陷了,我跌了下去。待我落稳了脚,发现这里下起了瓢泼大雨,街上的小贩慌忙的收了摊,行人纷纷向四下散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
嘀嘀!!!
一阵车鸣声从我身后传来,我扭头看去,是一辆有轨电车。我忙躲闪了到了一边,这里还是黄兴街,但并不是真正的黄兴街。
上古时期,由于战争、瘟疫、饥荒等天灾人祸,人类濒临灭绝,为了使人类有复兴的希望,有一位名为“天”的人,徒步几十万里,从各地神灵佛祖那里求取一滴泪水,在天临终之前,用这些神明之泪做成了一张噬天网,此网就像一张镜子,可以折射出一切,但与镜子不同之处在于,镜子前的本体会被噬天网吸收到网内,再也不会出现在真实的世界中。
此网既是幻象又是事实,除非是撒网人自愿收网,不然网中的人别想出去。
看来小贩所说并不全部真实,黄兴街的人并不是洞悉了真相离开了,而是被吸到了网中的世界,这次是我大意了,不应轻易触碰这噬天网。
“小伙子,快点避雨啊,愣着干嘛。”一位大姐推了推我的肩膀,从我身边跑过。
她见我还是呆着未动,就扯着我的袖子将我拽到了一旁,进了一家典当行。
我站在典当行的门口向外望去,只是一场雨的工夫,天就黑透了,我转过身问道:“大姐,这天黑的怎么如此之快?”
大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她和典当行的老板对视了一眼道:“这天本就是一直黑的呀,小伙子,刚才下雨你是不是淋多了,你没发烫吧?”说着她将手背在我额头上贴了一下,喃喃道:“体温还算正常。”
噬天网虽是厉害,但无法噬取太阳等外物,所以网里的世界总是黑夜,我说:“你们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吗?”
大姐笑呵呵道:“我就是本地人,不是外面来的。”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大姐,我是说,你还记得你来这里以前是住在哪吗?”
“你这小伙子的问题,怎么都那么奇怪,我自小
住在这街上,你要是说再往前的事,就是娘胎里的事了。”大姐哈哈一笑,觉得我的问题有趣。
看来他们在网里住了太长的时间,已经忘记了本来的生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撒网人,别说说服他放我出去,就算找到他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大姐,我是从外乡刚回来,离家有些日子了,这里有什么新鲜事你且与我说说吧。”我说道。
大姐一听来了兴致,说是非是她的强项,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我不仅知道了她家邻居的邻居的邻居养的小狗的名字,我还知道了这栋楼上的每一个住户的癖好。
“小伙子,你打听这些干什么?”说了半个时辰之后,大姐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我打了一个哈欠道:“没什么,在这避雨闲来无事,想听点家乡的故事。”
典当行的老板此时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他推了推眼镜道:“小伙子,你别听你大姐说这些妇人间的事了,她说的全是没有内涵的事儿。”
“你个死老头子。”大姐推着典当行的老板假装怒道,“你倒是说点有内涵的事给我听听。”
“切,我说了怕吓着你。”老板撇了撇嘴,不屑道。
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从袖子中掉出来一块金怀表,我将它捡起放在了典当行老板的手里,“老哥,我当个故事听。”
典当行老板饶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将怀表在手中颠了下重量说:“小伙子,不是来避雨的吧。”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典当行老板把表放在柜台里面,他拿出砚台和笔墨,给我写了张条、子:今收金怀表一块。又加上了签章,落了日期。
典当行老板将条、子递给我,“坐下吧,我给你细细说来。”
因为这里通天是黑夜,附近铺子中生意最火爆的,还属张记商号,蜡烛、油灯、灯泡等通明的东西都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大概半月之前,这张记商号不知道怎么闭店歇业了。
起初大家也没把这件事当成大事,以为老板回老家探亲去了,或者有什么急事歇业几天,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张记商号再也没有开过门。张记商号不开门不打紧,打紧的是黄兴街上的住户没了照明的工具,大家便着急的四处去找别的卖照明用具的铺子。
“可是我们把整条街都找遍了,没有别的地方卖了。”老板点上了一根烟,眉头皱的极深,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困扰,“诶,你说,平时一根蜡烛不当一回事,但是当这根蜡烛没有的时候,你才知道它为你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益处。”
“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出了这条街去找吗?”我试探的问道。
大姐突然像受了惊吓一般,站起来捂住了我的嘴巴,“小伙子你可别乱说,哪里还有别的地方。”
我掰开大姐的手,“但是你们没有想过吗?蜡烛是需要制作的,你们只有卖蜡烛的铺子,没有制作蜡烛的厂子,你们怎么能说没有别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