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纠结了，反正批复金额是九千万，到放款时再去找找领导，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丁素琴安慰了他几句，又道：“对了，刚才我去顾行长办公室，他提出让我们给湖工集团增一块额度，看来顾行长非常重视这笔业务，你抓紧找李国胜商量一下，尽快把授信报上去。”
“唔，这个嘛…”苏洋迟疑片刻，犹豫道：“国胜上午来过，也说起增额度的事了，是他们董事长主动对顾行长提出来的。”
“哦？是这样。”丁素琴见他脸色不太正常，追问道：“国胜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他要跳槽了。”
“跳槽？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槽？”
“有一家房地产公司挖他们魏总，他准备跟着一起去。”苏洋含糊其辞的说道：“听说湖工最近出了不少破事儿，他们融资工作压力也比较大。”
丁素琴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年轻人嘛，受不了国企那种死气沉沉的地方，挪挪窝也不错。他有没有说湖工具体出了什么事？”
“没有。”苏洋使劲摇头：“他只说湖工集团最近效益不理想，让我增加授信时谨慎些。”
“谨慎些？嗯，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我打算把贷前调查做仔细一些，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那是应该的。”丁素琴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这个客户太强势，情况又复杂，想弄个一清二楚怕是没那么容易。现在魏总和国胜一走，咱们跟那边的关系没那么近了，你搞调查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别得罪人家。”
“是，我知道了。”
丁素琴顿了一会儿，又叮嘱道：“你了解过情况后再跟老孔商量一下，毕竟湖工集团是咱们好不容易才营销下来的，如果没什么大问题，还是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比较好，这也是咱们把合作做大的好机会嘛。”
玉湖斋的贷款很快到期了，老高按照当时陈亮出的主意，凑齐三千万还了第一笔贷款，放款后又还清了第二笔，等再用新贷款还清第三笔后，春江银行那边却没动静了。老高在办公室等到下午四点半，直等得如坐针毡，正想打电话询问情况时，苏洋和丁素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丁素琴一脸凝重的坐下开口道：“高总，行里出了点状况，影响到了您的业务放款，我们赶紧来向您当面汇报一下。”
老高愣愣的瞪大了眼：“什么状况？”
“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开口。”丁素琴叹了口气：“小苏下午提交了第三笔三千万的放款，但领导没批。”
“什么？！为什么不批？”
“风险部认为通达进出口的债务解决进度可能会对玉湖斋的财务状况造成较大影响，所以领导没有批准我们的放款申请。”
“这些事儿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九千万的批复都下来了，为什么临到放款之前又不批准了？”老高满脸惊疑：“我可是帮你们额外背了一笔不良贷款，这才过了一年，你们说变卦就变卦？春江银行还有没有一点诚信了？！”
丁素琴的表情既委屈又诚恳：“实在是太对不住您了，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本来在贷审会上很顺利就通过了，大概是风险部这几天刚刚了解到了什么新情况，临时向领导汇报的。”
老高怒气冲冲的在桌子上拍了几巴掌：“当初你们解放路支行来找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陈行长亲口答应我一定要把这笔贷款维持下去！怎么，现在换了你丁行长，之前的承诺就一笔勾销了？”
苏洋原本对丁素琴的搪塞之言有些不满，但看着她在老高面前低眉顺眼的连声道歉，心中也颇为不忍，接口道：“高总您消消气，丁行长对咱们的业务了解不多，当初是我给您介绍了通达的担保，又是我提出让您承接百世家居的不良贷款，现在出了这种事儿，您要怪就怪我吧！”
老高皱着眉头看看苏洋，又别过头重重叹了口气，没说话。苏洋向前凑了凑，勉强挤了个笑脸：“其实接手百世家居这笔业务也不会给您带来损失，毕竟债权已经归玉湖斋了，他们抵押的房子应该足够覆盖债权金额吧？”
“抵押物？哈！”老高怪笑一声：“你知道那个什么家居身上有多少官司吗？你知道他们那房子有多少轮候查封吗？！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开始司法拍卖呢！”
“啊，是这样吗？”苏洋心虚的应了一声。老高盯着他仔细看看：“苏经理啊，说实话，我一直挺信任你的。可是这一连几件事，你真是，你真是…唉，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信任你了。”
这话说的挺重，苏洋的脸一下红了。丁素琴忙道：“高总您千万别误会，小苏他肯定不是故意给您带来麻烦的，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其实我特别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当初陈行长答应您的事我也知道，但现在陈行长已经走了，分行不批准放款，我们也真的是没办法，还是请您多多谅解吧。”
“多多谅解？我们当初是替你们银行解决问题，现在你们抽了三千万贷款，丁行长一句多多谅解就完了？”老高越说越气，作势便欲起身：“不行，太欺负人了，我得找你们行长说理去。”
“我说句不好听的，您别见怪。”丁素琴伸手捋捋额前的头发，提高了音量：“分行本来就对您用贷款盖宿舍楼这件事不太满意，这在银行的授信风险管理中属于硬伤，总行和监管盯得很紧，一旦出事儿所有相关责任人都得挨罚。我们今天为这三千万贷款向领导争取了很长时间，但是理都在人家那边，领导态度很坚决，您现在去也很难得到满意的答复。”
“盖房子也是问题？”老高慢慢坐回椅子上，表情暗淡了下来：“当初你们可没说贷款用起来有什么限制，这不是…这不是欺负人嘛！”
丁素琴和善的笑笑：“高总您先别急，毕竟咱们的批复金额是九千万，眼下这三千万不放款也是因为领导暂时的担心，只要玉湖斋经营情况保持正常，说不定过段时间还能再把这笔款放下来。”
“是吗？”老高眼睛一亮，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嗨，丁行长，我也不指望你们银行能有这么好心，只要别再动我们现在这六千万就行，这点你们能保证吗？”
“这您放心好了，绝对能。”丁素琴挺了挺身子：“只要玉湖斋接下来在经营上不出大问题，我们肯定能保证这六千万贷款的存续，另外也一定会争取找机会把那三千万给您放下来。”
老高垂着头叹了口气：“行，就这样吧，但愿你们这次的保证有用。”
从玉湖斋出来，苏洋一言不发的开着车，丁素琴扭头瞅瞅他：“怎么？心里不得劲？”
“有一点儿。”
丁素琴见他情绪不高，安慰道：“这种事我们没办法，过一关算一关吧。”
苏洋无声的叹了口气：“老高这些年一直对我挺好的，可是玉湖斋现在摊上的这一系列事儿都是因我而起，我心里真有点不是滋味。”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丁素琴不紧不慢的说：“干银行的难免要经历这么一遭，不过咱们做业务和做人都要看的长远些，眼前的确是对不起老高，等将来有机会再多给玉湖斋一些支持吧。”
苏洋默然点头，丁素琴话锋一转：“湖工那边情况怎么样？你跟老孔沟通过没有？”
“正在写调查报告，我跟老孔前两天去湖工看过，和他们新上任的融资负责人见面聊了聊，感觉总体情况还可以。不过有两家银行的贷款到期后一直没续贷，总金额三亿多，老孔找熟人打听了一下，据说是他们总行对湖工涉足房地产业务不放心，所以暂缓授信了。”
“哦？是这样啊。”丁素琴掂量了一会儿，皱眉道：“三个亿对他们来说影响倒不大，老孔怎么说？”
“老孔也觉得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湖工这么大的企业，不太可能出问题。不过他说送上门的业务没好事儿，主动要求增额度也能反映出他们的处境，建议我谨慎些。”
丁素琴笑了：“这倒像是老孔说的话。谨慎是没错的，不过也分对谁，这毕竟是湖工集团，毕竟是四个亿的业务，无论对支行还是对你个人都很重要，不能一味考虑风险，还是要多权衡一下利弊。”
苏洋犹犹豫豫的“嗯”了一声。丁素琴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笑着说道：“行啦，你先安心把调查报告写完，改天我把湖工的情况跟顾行长汇报一下，听他怎么说。老高这边的事儿就别再惦记了，有空带你去放一次生，为咱们支行积点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