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依照每年惯例,都会在宫中大摆宴席,邀请王宫大臣一起,君臣同乐。
今年的宴会设在长乐宫前殿。
入夜,整个长乐宫烛光通明,有如白昼。三公九卿及以上的官员携家眷,悉数到场。
主位上,王太后不喜喧闹,称病并未参加宴会,加上后位虚空,往年的三把金交椅,今夜只设了一把。
列下的位置是相向而立的两边排位,依次向后方再设立两排。宫中女眷坐一边,王宫大臣坐相对的另一边。我便是掩了声势,悄然坐于女眷席的二排,第一排的首位是合德,离汉成帝最近的位置,身为宠妃,甚是夺目。
大臣席的靠前排,赫然坐着巨君。他如今承了他伯父王凤的爵位,已当上了大司马,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更是年轻一辈中的领袖标杆人物,一时风头无两,可谓独领风骚。
可今夜的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意气风发,只沉声喝着闷酒。
他的身旁羞答答地坐着一位大家小姐,她微低着头,加上隔得远,看不太清面貌,可依稀可以从身影辨别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俏丽佳人。
听得他旁边有大臣敬酒,恭维道:“王大司马年轻有为,又娶得这如花美眷,当真让人钦羡不已,来,下官敬您一爵,沾沾您的贵气。”
闻言,他旁边的小姐更是一阵娇羞将头埋低了几分。
巨君只客套地回了几句,便仰头一饮而尽,似刻意要将自己灌醉一般。
虽早已知他成亲,不过他的夫人倒是第一次见。那小姐年纪尚轻,只娇羞乖巧地紧挨着夫君静坐着,一看便知教养不俗。看到那般登对的一双璧人,心中莫名怅然。一直叫他放下,放下,如今他成亲了,不正应该是我所期盼的吗?为何心里又会有一丝淡淡地苦涩呢?
但见前排的合德也是时不时地盯着他的方向,目光含恨。她也是钟意巨君的,即便她矢口否认,此时见他已有娇妻又怎能不愤恨?即便她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妃又如何?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青鸾在一旁,眼见我失落的模样,又往对席瞅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姐姐,不要思虑太多了,各人终会有自己的归宿。”
这丫头说话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只怕自己此刻的心已经飞到对面刘欣身上去了吧?
他俩毕竟还没有成亲,青鸾只能随我坐在宫里女眷席中,可这丫头打一进场,眼睛便似长在刘欣身上一般。
淡淡一笑,道:“姐姐没事,我们青鸾什么时候也把这终身大事办了吧?你有了归宿,我也才放心。”
往常的她,若是遇上我这般调笑,必羞涩得无地自容,可今日却没有,只叹了口气,道:“许是欣公子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觉得他总是刻意躲着我。”
心头一跳,这丫头心思细腻敏感,若不是我刻意回避着刘欣,怕是早被她瞧出了端倪,忙安慰道:“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你跟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成了亲,一切便顺其自然了。”
那丫头只漫不经心地回道:“但愿如姐姐所说。”目光又飞向远方。
对席的刘欣正满面笑意地起身向巨君,道:“王兄,小弟还未来得及恭喜道贺呢,怎的你娶亲如此匆忙,害我连喜酒都未喝成,该罚!”
巨君尴尬地笑笑,应了声,又是仰头干了。
可巧地这话被汉成帝听了去,打趣道:“欣儿,你也老大不小,该成亲了,可别让青鸾等太久。”
说完,他便淡笑地朝我的方向看来。只当他是在瞧青鸾,便兀自别开眼。
只听刘欣立刻又借着酒气打起了太极,道:“皇上,臣还年轻,不急。何况,好男儿志在仕途,王兄新婚如今已是大司马,等臣有了他这般成就再谈论婚事也不迟。”
身旁的青鸾明显面容一滞,失落极了。
谁都知道,出色如巨君,最后也是因着王凤去世才顶了爵位,这么年轻做了大司马。刘欣若要等熬到这位分,恐不知到要多少岁月年华呢。
有阿谀的大臣附和道:“皇上,不光是刘大人该娶亲了,这后宫也是时候该立位正主了。许后崩逝多时,皇上也该从伤痛中走出了,后宫亦不可无主啊。”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一阵哗然。
另一位位分不低的大臣附议:“后宫纷乱,前朝震动;后宫祥和,前朝安宁。是时候选立一位新皇后替皇上分忧了。”
汉成帝依旧保持着高深莫测的浅笑,微眯着双眼,看似随意地说道:“朕也正在斟酌此事,不知二位大人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二人对视一眼,像是商定好的一般,其中一人率先开口道:“回禀皇上,臣斗胆以为,后宫中唯有赵婕妤能堪此后位,赵婕妤美貌无双,又深得皇上恩宠,自是最合适不过的。”
我顿时一惊,赵婕妤可莫不说的是我?皇后一位对于我简直如烫手山芋一般,是万万不敢应承的。一旦做的了皇后,我的命数就真如历史那般了,怎不叫人害怕?
汉成帝一挑眉,道:“朕的后宫可是有两位赵婕妤,不知崔大人说的是哪一位?”
那老臣也是微微一愣,旋即道:“回皇上的话,当然是赵氏合德娘娘了,合德娘娘宠冠后宫,还有谁能出其右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合德身上,我坐于斜后方,也只能瞧到她的侧颜,先是明显愣了愣,似没想到有人会推举她做皇后,后又挺胸抬头,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和得意。
汉成帝并不表态,接着问另一位方才开口的大臣:“闵大人的意思呢?”
只见那老臣拱了拱手,道:“皇上,老臣也以为皇后一位非赵婕妤莫属。”
微微松了口气,再看合德,头昂的更高,面上的得意更甚。已然有离得近的妃嫔谄媚地向她道贺了。
“不过,老臣说的赵婕妤是赵飞燕娘娘。”
那老臣话锋一转,所有人的目光又刷刷向我投来,包括汉成帝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座下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探讨着赵氏姐妹皆有后援,也不知后位到底会花落谁家?
心里一急,便立刻佯醉,抚着额撑在案桌上,微垂着头,避开那些或疑惑或探究或嫉恨的目光。
也暗暗疑惑这姓闵的大人与我素昧平生,怎的就无端奉承起我来?他的官位也不低,不至于要靠攀附后宫来谋得仕途坦荡。更何况,我的名声在朝中并不好听,尤其是经过许皇后一事,已是人人暗地唾骂的狐狸精了。一时倒真是想不通。
好一会儿,只听汉成帝重又开口,对巨君道:“王爱卿,此事你又如何看呢?”
只见巨君放下酒爵,缓缓起身,朝上位恭敬道:“回皇上,臣觉得,立皇后一事确实刻不容缓,但后宫之事再大,也是皇上的家事,皇上决定便是。作为臣子,实在不敢妄言。”
此言一出,最难堪的莫过于方才发言的崔、闵二人了,可他们却无从辩驳,只能任由脸色红黑白地不断变幻。
汉成帝眼中终于露出赞赏的神色,点点头,道:“诸位都是朕的好臣子,关心朕家事。但皇后一位,朕的心中已有人选,册封的诏书也已拟好,朕先卖个关子,明日早朝自会宣布。今晚就请大家先好好享受欢宴吧。”
说完举起酒爵,众人纷纷跟上,一起饮了合圆酒。
宴席上,无人再敢就立后一事发话,觥筹交错,杯光烛影间又暗藏了多少跌宕起伏的心事。
立后一事,终究未在中秋宴上有个明确的结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