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微微醉意回到昭阳殿时,已是亥时。
青鸾也是借着刘欣闪烁其辞的伤感,多饮了些。席间一直闷不吭声,这个时候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她面颊绯红,双眼迷离,口中一直不停地说着念着,无非是气恼刘欣的话。
无奈摇了摇头,扶她在榻上躺下,差惜春怀夏去煮些醒酒的汤水来,接过怜冬递来的湿毛巾,一点一点地给她擦着酒渍。
“姐姐。”她闭着眼轻声唤道。
“嗯?”也不知她是梦是醒,兀自应了声。
“你想不想当皇后?”她依旧闭着眼,问道。
“不想。”我想也不想地答道。
“我瞧着,合德姐姐很想当皇后呢。”
淡淡一笑,道:“那便让她当好了。”
“可是,我不想合德姐姐做当皇后,我想要姐姐你做皇后。”
我真怀疑那丫头清醒得很,可是瞧她面容,依旧双目紧闭,睡得正酣的样子。便信口问道:“为什么?”
“合德姐姐素来不喜欢我,若她当了皇后,只怕我与欣公子更无可能。”说完,青鸾眼角划过一行清泪。
这丫头,也真是痴得叫人心疼。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青鸾放心,不管姐姐是不是做皇后,都一定叫你得偿所愿。”
见她嘴角又漾起笑意,我终是舒心不少。
依汉成帝目前对我冷淡的态度,立我为后的可能小之又小,反倒何了我心意。因无甚心事,这一夜,我睡得很沉。
翌日一早,依旧昏沉地睡着。
惜春急急忙忙进了屋,鬼吼鬼叫道:“娘娘,娘娘!快醒醒,接旨了!”
不适应地揉了揉眼,懒懒道:“大清早地,接什么旨啊。”
“圣旨!圣旨啊!夏公公亲自来宣旨,您快起来吧!”说着,已经要动手伸进被窝了。
我连忙道:“好好好,你别动,我自己来。”她常年一双寒骨冰掌我又不是不知道,这要是暖暖的被窝被她糟蹋了,会成为我长久的噩梦。
糊里糊涂地穿戴整齐,便立刻被她拉往主殿。
宫人们已跪了一地,夏公公眯笑着双手抬着一轴圣旨,等候了这许久也未见有半分不耐,反倒分外热情地先行请安问好。
我不明所以,仍旧要恭敬地跪地接旨。
只听夏公公清了清嗓,字正腔圆地朗朗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先皇后大行,中宫凤位悬空数月,朕伴着这般风云纵横下的孤寂孑然而过,现婕妤赵氏飞燕,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贤德冠口,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钦此! ”
呆愣地跪在原地,没有听错吧?他竟要册立我为皇后?他不是厌弃我不愿复见了吗?如今又怎么?
夏公公见我半天不动,小声地催促道:“娘娘,快接旨吧?”
抬眸看向他,不确信地问道:“夏公公,你确定没念错?是赵氏飞燕而不是赵氏合德?”
夏公公惊惶道:“哎哟,我的娘娘,您福泽深厚,岂是旁人能比的?快些接旨吧,皇上还在朝堂上等着您呢!”
跪在一旁的怜冬也焦急地提醒道:“娘娘,娘娘!快接旨吧!”
我这才恍惚接过那明黄的卷轴,站起身来。
夏公公也跟着众人一道跪下,三呼“皇后千岁”。
怜冬她们赶忙将与金册凤印一道送来的红黑相间的皇后朝服给我穿上,又一刻不停地簇拥着我出了殿。
富丽堂皇的八人抬凤辇已等候在外,抬上我便四平八稳地直奔未央宫正殿宣室。
一直到了宣室殿前,看到跪了满殿的文武大臣和高高在上的汉成帝,我才彻底相信了这一切都不是梦!
汉成帝自雕龙金椅上下来,亲自走出殿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看着他柔和醉人的笑意,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情不自禁地把手交了上去。
他拉着我,一步步地往殿内走去。
面前是越来越近的赤金雕龙大椅,两旁各有内侍手执长竿孔雀羽扇,在莹亮光滑的墨绿衬托下,奢华尊贵之余更显飘渺幻境,一如高不可攀的王权。
两旁整齐跪倒的文武大臣忽而齐呼“皇后千岁”,再次将我思绪拉回。
转头看向身旁的汉成帝,虽只是侧颜,那睥睨天下的傲然之姿依旧夺目。
越发不明了了,忍不住轻声问出:“为什么?”
他嘴角微微勾起,依旧目视前方,但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些,缓缓道:“因为只有你,才有资格与朕并肩而立。”
震惊之余又无比暖心,原来在他心里对我还是如此这般看重。
随着他的步伐,踏上步步金雕玉砌的台阶,转而面向众人。
他凑过身,一如从前那般亲密,轻声在我耳边道:“朕的皇后娘娘是想让众位大臣一直跪着吗?这可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风范啊。”
闻言微囧,立刻自动起范儿,庄重威严地朗声道了句“众卿平身”。
群臣中一眼便认出了巨君和刘欣,虽神色淡然,可眼中都不约而同闪着失落。
繁冗复杂的嘉封仪式足足耗了大半日。
一回到宫里内室,便立刻卸下那沉重的凤冠,脱了鞋履,侧卧于榻上贪婪地享受着柔软和安逸,连续几个时辰的正襟危坐和笑不露齿,足以让人身瘫面僵,暗叹这皇后的差事,果然不好当。
怜冬心情松快地挑帘进了来,手脚麻利地将散落一地的衣饰整齐收好,又近到我身边,笑言:“娘娘一早到现在,累坏了吧?”
依旧窝在榻上不肯动弹,眨巴着眼道:“可不是嘛,还未睡醒便被惜春拽起,到现在头还有些昏沉。”
怜冬乖巧回道:“皇上瞒得仔细,可给了娘娘一个不小的惊喜呢,奴婢这厢先给您道喜了。”
摆摆手,微撑起脑袋,道:“比起惊喜,我倒觉着更多的是惊吓,你可不知在朝堂之上,这措不及防的旨意害我险险几次出糗于人前,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可不是嘛,奴婢们也是始料未及,手忙脚乱地生怕出了差错,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过也不光咱们宫里匆忙,披香殿的合德娘娘也被晋封为昭仪,未央宫一下晋升了最为尊贵的一后一妃,阖宫都沸腾了,各宫各室都忙着奔走道贺呢,这不,咱们宫里的封赏贺礼都快在前殿堆成山了。”
懒懒说道:“是嘛,竟也未觉太吵闹,都是谁来过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奉承邀请,知道娘娘素来不喜欢这些,一一婉拒了。”怜冬一五一十地说道。
唇角勾起,悠闲地伸了个懒腰,可真是个得力玲珑的好丫头,替我省了不少心。
“对了,呆会去库房挑件宝贝给合德送去,贺她嘉封昭仪之喜。”想了想又道:“就那件紫玉如意枕吧,她从前就喜欢。”
怜冬微微惊讶,轻声道:“娘娘,那可是极稀有的贡品,是用一块完整的紫玉雕刻而成,宫中只此一件,奴婢记得还是您第一天入宫获封美人时,皇上赐的,您见这宝贝稀罕,自己还未枕过几回呢。”
听这丫头说得颇替我肉痛的样子,便笑道:“无妨,既我舍不得用,放着也是摆设,倒不如做了顺水人情,何况,宫中有多少年未封过昭仪了,是大喜,衬得上这样的大礼。”
怜冬无奈,只得应了,道:“娘娘您不亲自过去披香殿一趟吗?”
合德心思敏感多疑,又是个十足好强的,依她目前的得宠程度,本是最有可能荣膺皇后之位的,如今却只封了昭仪,怕是心中不好受,我若在这个时候出现,又恐要叫她多想,还是不见的好。
“不了,她未必想见我。你亲自走一趟,务必将我的心意带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