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嘈杂了一天的艾特斯科堡总算静下来几分,风从建筑间吹过带起的回响,草木枝叶摇曳的声音,还有近处的蛙、虫鸣叫,远方的野兽呜嚎,城堡中人、畜的喘息声,这些声音仍在进行着的合奏,成了雷兰德和杜喀拉斯行动最好的掩护。
城堡中光线本就不佳,在白天都需要燃起火把或者灯烛照明,在夜晚看似一片漆黑,内里的主要通道却闪烁着昏暗的灯火。城堡建造起来的首要目的是为了防御,并不适合居住,缺少采光的门窗,过道狭窄不堪,阴暗潮湿不说,积年累月下来卫生条件更是堪忧,随处可见秽物留下的痕迹,又或是新鲜的粪便。但整体来说,所有的城堡虽然外观或有不同,但内在的结构却多有相似。雷兰德领着杜喀拉斯小心翼翼在城堡中穿行,出身显贵的他对城堡内部的结构并不陌生,凭借在艾特斯科堡那两年留下的记忆,他一路避开值夜的仆人、守卫,前往玛蒂尔达的房间。
从正餐持续到晚上的酒宴为雷兰德的行动制造了不少便利,贵族们无节制的大吃大喝,底下的仆从们也能跟着沾光,混上些残羹冷炙,还有酒底儿。自然发酵的酒水虽然度数不高,但也足以让这些仆从睡得比往日更沉一些,主人在房间里酣睡,这些仆从则或倚或卧的倒在门口,好些的还能有铺盖或斗篷,待遇不好的则只能瑟缩成团,在梦中颤颤发抖。
玛蒂尔达的房间外灯火全熄,走道看起来漆黑、静寂,但在转角处相接的走道却是灯火通明,使守在玛蒂尔达门外的仆从通过光亮一侧投来的影子便能提前知晓有人前来。雷兰德和杜喀拉斯没有贸然进入,面对这样的布置,既无法熄灭灯火,因为这等于是打草惊蛇,又无法靠近探知守卫人数,杜喀拉斯白天探到的情形到了夜里却用不上,两人完全失算了。
停顿思虑了一会后,雷兰德还是决定抓住酒宴过后城堡中值夜仆从懈怠的这个良机,与玛蒂尔达取得沟通,但他却换了行动路线。艾特斯科堡内堡的主楼与十多年前相比,内部或许会有些许变化,但也不过是装饰、布置上的小改动,整个构造却没有改变,这就让雷兰德有了可以利用的地方。
雷兰德带着杜喀拉斯离开玛蒂尔达住处附近,继续穿行来到主楼的顶层,为了在后面的行动过程中不出意外,不得不冒着被人察觉的风险将楼顶望台上打瞌睡的哨兵一一下重手击昏。找准玛蒂尔达房间的方向后,雷兰德将随身预备的绳子一头系在倾倒沸水、热油的漏口处,一头系在腰间,像蜘蛛似的缓缓吊下,杜喀拉斯则在上面控制绳索,并兼顾把风。城堡主楼房间里的这些窗户,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用来采光的窗户,而是用来通风换气的气窗,比起正常的窗户要狭窄的多。包括玛蒂尔达房间的窗户在内,主楼外墙上的窗户都是距离对称的十字架形状,算上顶层的望台,整个主楼一共是四层。
雷兰德与杜喀拉斯常年相处,两人之间早已形成默契,虽然不能出声交流,但通过拽动绳索进行提醒,他很快就缒到了玛蒂尔达的房间窗外。杜喀拉斯在收到雷兰德晃动绳子传来的到达位置的信号后,将绳索固定在垛口上,集中注意力开始警戒,每隔几秒便会看上一眼绳子,查看有无晃动。
自阿尔芒多死后,法尔塞弗和玛蒂尔达便受到了软禁,葬礼后虽然宽松了一些,但出入的自由仍就有限。每到夜间,法尔塞弗和玛蒂尔达都是轮流入睡,不敢有丝毫大意,连门后都放着杯子作为示警,以防夜里被人偷摸进来。当雷兰德缒至窗外,蹬踏墙壁和落脚时所发出的细微动静,第一时间便被法尔塞弗察觉,这时大概在凌晨左右,正轮到他守夜。法尔塞弗迅速推醒玛蒂尔达,他来不及做太多解释,只是将贴身携带的匕首递给她,示意她藏到床下,他自己则是拿着在大厅用餐时藏下的餐刀,蹑着脚步摸黑来到窗下。
月光很淡,隐隐约约,就像要熄灭时的烛光,雷兰德先是试探着推了下窗后的木板,在确认能够推开后,从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十字形窗口钻了进去。为了方便夜间的行动,雷兰德特意换了一双去掉了硬皮鞋底的短靴,除了老旧的木制悬窗所发出的几下吱吱嘎嘎的响声外,他从窗户落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进入房间前,雷兰德先将眼睛闭上了一会,以便能够在进入房间后适应里面的黑暗,刚一落地他便感到了不对劲,经历过无数竞技比赛和骑士比武的他对于危机降临的感应非常灵敏,他感觉到了黑暗中的不对劲。法尔塞弗虽然屏住了呼吸,但心里却是无比的紧张,心脏乱跳,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额头、手心和后背也开始冒汗,他觉得再等下去,手脚可能就软的没力了,于是他鼓起全部的勇气和力量用餐刀(不是现在的西餐餐刀,而是一种用来切肉的小匕首)朝着摸进来的人刺了过去。
雷兰德早在进入房间时便已提前让眼睛做了适应,落地后却半天没动,他虽然察觉到了危险,却不知道潜伏者的方位,所以他的举动看似是在适应黑暗,实则是如开满的弓一般,引矢待发,等待潜伏之人忍不住出手。在法尔塞弗有所动作的那一瞬间,通过他呼吸上的变化,早就有所防备的雷兰德判断出了他的位置,右胳膊一把挎住他递来的手臂并用臂弯如铁钳般夹住,发力将他带到身边,左前臂扣住他的脖子并用手掌捏住他的下巴,使他无法张嘴发出声音。通过肢体的接触和力量上的碾压,雷兰德很快就判断出被他控制住的不过是个少年,正当他想要给这男孩后颈上来一下将其击昏过去时,他的后腰上却被一件尖锐物顶上了。
“放、放开他。”是玛蒂尔达,她并没按照法尔塞弗的吩咐躲到床下,而是悄悄的向窗户这边移动,当她看见法尔塞弗与进来的黑影接触却没发出丝毫声息时,她怕得要命。
玛蒂尔达既怕法尔塞弗被杀死,又怕她也难逃厄运,来不及多想,她便拿着匕首上前抵在了雷兰德背后。突然被叫醒的她光着脚,正因为这样移动时才没被雷兰德发觉,可她抵着雷兰德后腰的匕首在慌乱中却还没来的及出鞘,发出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玛蒂尔达?”女孩的声音中满是惊恐和慌张,但雷兰德的声音里却满是惊喜,他在轻声发问的同时,解除了他对怀里的法尔塞弗的控制。
“别怕,我是你舅舅,艾博戴尔家的雷兰德。”因亲人相见而难掩兴奋的雷兰德自顾自的转过身来,并表明他的身份。
雷兰德的动作实在太快,玛蒂尔达还没能来得及消化他所说的内容并做出回应,便已经被他拥入怀里,玛蒂尔达和法尔塞弗这一刻全都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