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打了胜仗,京城各处下至七八岁的孩童,上至八十岁的老人,无不沉浸在喜悦的气氛里。
北萧对于大历来说,似心头的一根刺,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阵痛,多少年来,大历的几任皇帝早想着将它连根拔除,奈何北萧地处极北,奇寒无比,夏天倒也罢了,十月以后,大历的官兵在那里冻得使不开手脚,一直对他们束手无策。
而北萧也知道大历人的耐不住寒冷,每隔一段时间便来骚挠一次,时间选在每年将要入秋之时,若是大历不能一举将它拿下,那接下来只有妥协的份,北萧可以趁机讹诈些财物。
与外面的喜悦相比,刘家书房里的气氛却是凝滞的。
刘老太爷跌坐在椅子里,许久未能说话,半晌才道:“你……可有办法?”这个外孙一直给他惊喜,他下意识问了出来,总希翼着他是有办法的。
杜修竹摇头说没有办法,“我已经给子固去了封信,让他自己留神,也嘱咐大舅小心行事,来告诉您是让您有个心理准备,万一真的出了事,不至于乱了阵脚,您是这家里的主心骨,家里的人可全指着您呢。”
刘老太爷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他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你与子固说,什么都没有命来得重要,能活一个是一个。”荣耀也只有活人才能享受,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不在意什么荣耀,只想要家人平安健全的回来。
杜修竹点头,宽慰道:“说不定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
九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京城都这样冷,不知西北得有多冷。
安宁今日穿了件厚厚的褂子,天气转变,雨水多了起来,今儿一醒,听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杜修竹昨儿自刘家回来只与她说了几句话,转身去了书房,这段时间他总是在忙,在家的时候也不得闲,她闲来无事,与绿菊做做女红,看看书什么的,有时候管事再来请她示下,她忙着忙着一天也过去了。
今儿下雨,她身上犯了懒,只坐在廊下看雨。
秋天的雨,湿冷湿冷的,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寒津津的,正要起身往屋里走,见一个丫头朝这边跑过来,连伞都没有撑。
她站在廊下等着,那丫头看见她大声喊:“二少夫人,大少夫人说肚子痛,刚刚嬷嬷一看说是已经破了水,眼看着要生了。”
安宁一惊,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吗,怎么要生了?来不及多想,她连忙吩咐丫头去请大夫和产婆,又遣了丫头去知会李姨娘和杜老太太,自己唤了绿菊往文毅院去了。
秋天的雨不似夏天的,狠下过一阵没了,秋天的雨是连绵的,一下起来没个完,安宁才走出了几步,裙脚被打湿了大片。
还未到文毅院,听着陆氏的哭喊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当真是撕心裂肺的。
安宁皱起了眉,她听老人们说过,生孩子最忌讳大喊大叫的,她这样个叫法,真到生的时候哪还有力气?
她快步走了进去,里面嬷嬷急得团团转,嬷嬷是生产过的,知道这样叫不行,可是劝了没用,陆氏疼起来的时候依旧哭爹喊娘。
安宁沉声道:“大嫂想要孩子平安降生的话,赶紧闭上嘴。”
她可没工夫和陆氏磨嘴皮子,对于这个曾经给自己下过毒,又想挑唆自己与杜修竹关系的大嫂,安宁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情好好劝慰她。
她这话果然有用,陆氏听了立即不叫了,看向她的目光隐隐有些害怕,“你怎么来了,你出去,我不要你待在这里。”
是怕她害她的孩子吗?果然心里阴暗的人不值得人同情,她若真想害她的孩子,她以为她能等到孩子临盆?
“大嫂还是专心生孩子的好,其他的事生了孩子再慢慢琢磨吧。”说完,安宁指挥一屋子丫头婆子准备接下来要用的东西。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起来,这时候,杜老太太进来了,见着安宁正坐在桌边,她的脸色沉了,“我既然来了,这里用不着你了,你且回去坐着吧。”
安宁微微一笑,也不反驳,站起身往外走。当她喜欢待在里面似的,若不是当着这个家,她才懒得操这份心。
出了门,大夫和产婆都赶来了,人一股脑的进去,瞬间将屋子里挤满了。
安宁并没有真的回南嘉院,而是站在对面的抱夏里等消息,绿菊给她拿了个杌子坐,又泡了杯热茶来给她暖身子,低声抱怨起来,“小姐,老夫人真是……”
安宁赶紧制止她,这里人来人往的,被人听了去可不好。
不一会儿,杜家二爷杜元嘉也来了,安宁起身给他行礼,他与安宁一道在抱夏里等,这是他的第一个孙辈出生,他当然十分重视。
安宁有段日子没见着杜元嘉了,杜清竹刚出事那会儿,大概是厌了李姨娘没日没夜的哭诉,他经常宿在刘氏房里,后来事情渐渐淡了,他还是喜欢往李姨娘房里去。
刘氏也不在意,他来了伺候着,他不来她也不会怎么样,反正日子还是照常过,再不济她还有杜修竹和安宁呢,或者等他们再生个孩子,她哪里还有工夫理他呀。
李姨娘是与杜元嘉一道来的,一来进到产房里,安宁听到里面响起了骂人的声音,“你这丫头怎么弄的……滚出去。”
声音刚落,见一个丫头捂着手走了出来,安宁看到她手背红了很大一块。
丫头也看见了他们,赶紧松开手对他们行礼,安宁这才看到,丫头的手被开水烫了,起了很大一个泡,那丫头也是倔强,愣是没掉一滴眼泪。
安宁让绿菊拿了烫伤药给她,那丫头看了一眼杜元嘉,见他没有反对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安宁手上的茶换了盏又一盏,屋子里的血水端出来好些盆,可是听不见孩子落地的声音。
杜元嘉早等得不耐烦,见着仍没动静,一个人背着手离开了。
安宁有些心虚,还是头一回见着生孩子的阵仗,这么多的血水,看着犯头晕。眼见着天要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
二房内院里现在是她当家,陆氏的孩子又是杜家第一个孩子,自然不能出了差池,不然少不得又得费些唇舌,杜修竹已经够忙了,不能再让他分心内院的事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有丫头出来回秉,“二少奶奶,大少奶奶生了个小少爷。”
安宁的心这才落了地,让绿菊扶着她站起来,往刘氏房里去了,这里有李姨娘和杜老太太守着,自然是用不着她的。
刘氏正在西次间里念经,孙嬷嬷请她去了东暖阁,给她上了茶,“少夫人稍待,夫人一会来。”
安宁应了,现在满肚子里都是茶水,哪里还喝得下,她端了茶捂手,与孙嬷嬷说话,“大嫂刚生了儿子,她房里的吃穿用度都要增添,我没带过孩子,不知道孩子的用度,嬷嬷与我说说吧。”
孙嬷嬷笑着应了,“其实孩子倒没什么,主要的还是奶妈子,奶妈子吃好了,小小少爷才能吃得好,再有是大少夫人的月子,月子里讲究多,吃的用的,样样都得挑仔细了……”
待孙嬷嬷说清楚了,安宁才知道这坐个月子里头学问都大着,“这样算下来得不少银子呢。”
“那可不是,”孙嬷嬷应道:“生个孩子哪里是简单的,将来等你怀了、生了明……”
她适时住了口,安宁嫁过来大半年了,肚子至今没有动静,这时候说得太多,她担心安宁心里也不好过,“瞧我都说了什么,我去看看夫人好了没有。”
安宁知道她的心思,不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圆房至今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了?
不一会儿,刘氏过来了,正巧见着安宁这个神情,她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宽慰,“不着急,嫁过来才大半年呢,哪有那么容易怀上了,你们都还年轻,会有的。”
安宁的心里忽然暖了,别人家的婆婆恨不得媳妇一嫁进来能怀上,要是没怀上还会摆脸色,这个婆婆也是没谁了,还可着劲儿的安慰她,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她缺失了十五年的亲情温暖,在这里全还给她了,她红着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娘亲,您想要个孙子还是孙女?”
刘氏说:“我都喜欢,只要是你和修竹的孩子,孙子孙女没什么分别。”
回了南嘉院,安宁将刘氏的话与杜修竹说了,杜修竹二话不说将她抱到床上,“不管男女,总得先生一个出来才是,我们得多多努力,争取早日怀上。”
安宁被堵得没话说,谁让话头是她自己先挑起来的呢。
屋外仍下着雨,这一天没有停下来的时候,雨点砸在屋顶,砸在地上,成串成串的啪啪作响,屋里同样也啪啪作响,极有节奏的声音混和着暧昧不清的*,如同这雨水,连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