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杜府非常热闹,府里的嫡子娶亲,娶的还是伯府的嫡女,怎能不好好热闹一番。
安宁被嬷嬷扶下轿,接住她的是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显然是男人的手,她的手有些小,竟被他整个握住。
安宁不禁赫了一跳,赶紧往回抽手,奈何那只手握得极紧,她怎么也挣不开,心一急,眼泪不禁涌了出来,杜家的人怎的如此无礼,她还未过门急着给她难堪吗?
看到这一幕,媒婆赶紧走上来,“呦,杜公子竟亲自出来接亲了。”说着,她又走到安宁身边,“小姐,公子出来接亲可是天大的荣耀,自大历开朝以来,有如此礼遇的女子可是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的,小姐真是好福气。”
杜公子?杜修竹?
盖头下安宁的嘴角扯了扯,好福气什么的她是不想了,只想着在杜家能有个立足之地聊此一生也便罢了。
他的手伸过来,盖头下刚好可以看到,安宁瞧过去,那只手莹白温润、骨节分明有力,说不出的好看,手竟这么好看,不知它的主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安宁不禁有些愰神,任由那只手牵着,直到入了洞房,才将将反应过来。
将她引到床边坐下,听得他到门外小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绿菊进来了,“小姐,姑爷说您要是饿了可以吃些桌上的点心,他去去来。”
安宁点头,却知道并不能真的吃那些点心,免得将来被人笑话一辈子。
外面的热闹之声不时传来,安宁坐在床边都可以感受到那边的喧嚣,她不禁问:“外面人很多吗?”
绿菊笑出了声,“小姐,杜府很重视的,外头的席面足足有五十桌,据说还有贵人送来了贺礼,只不知是哪位贵人。”绿菊很高兴,相比于伯府的不重视,杜府能摆出这么大的排场已经很不错了。
安宁却笑不出来,她从袖中抽出昨夜父亲送的那支白玉狼毫,神情有些戚戚然,“不过是谢伯府扔出来不要的女儿,哪担得起这样的热闹,日后若杜家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价值,今日越是热闹,他日我的日子越是艰难。”
绿菊连忙“呸”了两声,“小姐,大喜的日子不可说丧气话。”
安宁把玩着笔,摇了摇头,“你以为父亲为何要送我这支笔,他是明白的告诉我,与我的那点亲情一笔勾销,从此两相陌路了。”
绿菊吃惊的看着安宁,眼泪又流了出来,“小姐……”应该是小姐理会错了伯爷的意思,伯爷怎会不要小姐了呢?
“我没事,”安宁小声的说着,“于我来说这倒未必是坏事,本还下不定决心与那边一刀两断,如此倒真没什么念想了。”
绿菊十分心疼这样的小姐,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在一旁静默的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主仆俩匆匆收拾好情绪时,门被推开了。
安宁先看到一双大脚,然后又看到了好些双小脚,大脚在安宁跟前停下。
“可累着了?”
安宁身子一怔,这是……他的声音?如珠如玉,润物无声,很是好听。
“少爷,可以掀盖头了。”说这话的应是位嬷嬷。
安宁可以感到他先点了点头,然后俯下身,小声的对她说:“稍等,一会好。”
话落,安宁看到大脚转头离去,不过片刻又转了回来,紧接着,头上的盖头被掀起,她看到好些人站在新房里,看着她笑,脸颊突然烫了,她赶紧低下头,从看到那只手她很好奇他长什么样,如今却是不敢去看他了。
“请少爷、少夫人喝了这合卺酒。”说话的还是刚才那个嬷嬷。
听了这话,安宁头放得更低了,她似乎感觉他嘴角扯了一下,才将两杯酒端来,递了一杯给她。
手臂交错,她飞快的扫一眼他的脸赶紧敛了目光,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见二人喝完,一众人纷纷道了贺,才依次退出去。绿菊不知何时也随着众人一同出去了,安宁还没反应过来,房中仅剩下了他们二人。
“可累着了?”杜修竹又问了一遍。
安宁摇头,刚刚那一瞥,她已将他的面容看了个七七八八,此刻,她的心正“咚、咚、咚”的跳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匆匆一瞥,犹若惊鸿。
不是说与一般的和尚无异,怎么看着不像?
正想着,脖子上忽然一轻,安宁抬起头,见凤冠已被他取下放到桌上,他的背影被烛火映照,显得十分高大,她不由看得怔住。
冷不防杜修竹回头看过来,安宁才猛然惊觉,迅速将头低下,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杜修竹走过来,见安宁似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坐着一动不动,她的脸色微红,应是被他瞧见羞的,眼眸低垂,睫毛轻颤,看着若无其事,可手却紧紧绞在一起,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他想起了寺院后山的那只兔子,被他捉住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表情。
安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得更加厉害,她是嫁给和尚的,本已做好了守活寡的准备,可和尚却变成了帅公子,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一定是在做梦,对,是在做梦。
这样想着她不紧张了,交叠在一起放在下面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几乎同时,她倒吸一口凉气,真的疼,不是做梦吗?
杜修竹忽然两个大步跨到安宁面前,一把抓起她手,她的手细白莹润,摸起来柔若无骨,他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再看刚刚掐过的地方,那里已经红了一大块,紫红的瘀血,刺得他眸光生疼。
安宁被他的动作吓到,竟忘了紧张,怔怔的看着他,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眸,他的眸光深远幽长,如庄严的千年古刹,祥和又似拒人于千里之外,里面的情绪一闪而过,她来不及捕捉错过了。
杜修竹拿着她的手看了看,复又放下,那双眸子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以后别这样了。”
安宁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坐在床边等他开口。
杜修竹也在床边坐下,房间里寂静无声,安宁似乎可以听到屋外地龙破土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杜修竹站起身,自顾自脱去了喜袍,“早些睡吧。”
安宁一听顿时羞红了脸,走到格扇后去换衣裳。
回来的时候,杜修竹已经躺在床里边,身上盖了半床被子,闭着眼,不知睡着了没有。
应是没睡着吧?安宁犹豫片刻,也躺进了被子里,身子却不由颤栗起来。
两个人挨得很近,杜修竹忽然握住她的手,“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
他的声音似有种穿透力,安宁听了真的安定下来,不知不觉睡去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安宁醒了。她睁开眼,看着陌生的环境不由一惊,随即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成亲了,这是婚房。
转头向床里看,里面空荡荡的,哪有杜修竹的人影。
“醒了?”杜修竹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唤了张嬷嬷进来伺候她更衣,“张嬷嬷从前是跟着我母亲的,后来随我去了寺里照顾。”
安宁应了声,向他的方向看去,她看见杜修竹递张雪白的帕子给张嬷嬷,张嬷嬷接过看了看,然后笑容在脸上绽了开来,“恭喜二少爷。”说着,她将帕子揣在怀里,才进来给她请安,“恭喜二少奶奶。”
安宁起身,知道她是杜修竹信任的人,便任由她给自己梳妆打扮。
绿菊端了洗脸水进来,一放下给安宁道了贺,这才忙碌起来。
杜修竹这里没有近身丫环,所以一切除了张嬷嬷外,还是绿菊在打理着。
安宁知道他给张嬷嬷的是元帕,昨日李嬷嬷隐晦的和她说过,她弄不清楚杜修对她的态度,新婚之夜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他竟没有碰她,难道真如传言的那样……清心寡欲?
细想刚刚张嬷嬷的态度,元帕上应是有东西的,是他做了手脚吗?
等一切收拾妥当,杜修竹带着安宁慢慢的往正堂去,另派了小厮前去支会,“待会不要紧张,跟着我叫人行。”
安宁点头,这样的杜修竹真让人捉摸不透,不碰她,语气却又是关心的。
等二人走到时,正堂上已经坐了好些人,主位上,杜老太太笑咪咪的看着她,看上去十分和谒可亲。
张嬷嬷将元帕呈上去,杜老太太笑得更灿烂了。
杜修竹牵着安宁走过去,跪下给老太太瞌头,“孙儿修竹带新妇谢氏叩见祖母,给祖母请安。”
话落,自有丫环递了茶盏上来,二人依次给老太太上茶,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给了二人叫钱,又拉着安宁的手将她前前后后瞧了又瞧,“瞧这身段,多半是个好生养的。”
老太太这话一出,底下众人皆跟着应和,安宁却瞥见远远的一人脸色顿时沉了,正要看过去,杜修竹却拉着她走到右边的位置上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