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正想看清那人是谁,却被杜修竹牵着给公婆上茶,安宁这才见着了婆婆刘氏,生得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五官极为精致,年轻的时候定也是个大美人吧,怪不得能生出这样俊俏的儿子,只是这样大喜的日子,她却穿得十分素净。
刘氏瞧着安宁也十分喜欢,想着果然人如其名,安宁静谥,拉着她的手好好瞧了又瞧。
见过了二房的长辈,杜修竹又带着安宁认了大伯杜元慎和大伯母赵氏,赵氏一看便是精明能干的样子,从三品的诰命在身,整个人显得十分有气势。
接下来又认了两房的兄弟姐妹,大房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女,二房只杜修竹一个嫡子,其余一个庶子一个庶女。
安宁这才见到了刚刚沉下脸的那人,此时她面色早已恢复如常,正看着安宁笑,“弟妹果然生得貌美,小叔真是有福了。”
她是杜家二房的长媳,也是杜修竹那个庶出的哥哥杜清竹的媳妇陆氏,杜清竹已不能人事,而她嫁过来两年有余竟未能成孕,她哪高兴得起来,连刚刚那笑,安宁看在眼里也觉得生硬得很。
安宁朝她福了福,“多谢长嫂夸赞。”
杜清竹站在陆氏身边,安宁看过去,除去他不能人事,看上去倒也精神,五官也长得不错,但与杜修竹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大一截,“见过长兄。”
杜清竹让她不必多礼,他说话不多,语气却是一团和气,丝毫瞧不出他有隐疾。
请了安,依次认了家里的亲眷妯娌,再互相说了会子话,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中午的时候,杜家二房所有人一道吃了顿饭,安宁这才见到了李姨娘,杜二爷准了李氏坐下一道用饭,刘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自顾自的吃着。
吃了饭,杜二爷自然随李氏去了她院里。
刘氏将安宁带到她所住的闻音院,未到院里,安宁闻着一股檀香的味道,想必长期以来刘氏一直理佛。
进了院门,果见西次间被改成的佛堂,刘氏说:“修竹才十六个月大的时候被带去了庙里,我整日提心吊胆的,又不得去看他,只得设了座祠堂为他祈福。”
说话间,刘氏将她引到了东暖阁,早有丫头用银炭笼子将里面烤得暖暖的,解了披风,刘氏又吩咐丫头上了些瓜果,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说话。
安宁回到南嘉院的时候未时都过了,杜修竹出门去了,她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做,做唤了绿菊将那天青色的杭绸料子拿来,她准备在里面铺上一层薄棉,然后给杜修竹做件披风,原以为他作和尚打扮,便没给他做,没成想他的日常穿着与一般人无异,那便现在做吧。
初春时节的天气仍是挺冷的,只中午那会有些暖和,屋子里烧了银炭笼子,可做衣裳又近不得笼子,坐下做了一会,安宁的手便凉了。她自己倒没觉得,杜修竹从外面回来,见她正忙着,便上前拿开她的活计与她说话,碰到她的手时却发现冰凉冰凉的,便顺势将她的手捂在自己手里,“这么冷的天做这些做什?”
安宁也不反驳,笑了笑让绿菊将才做了一点的披风收起来,“不是说出去有事吗?怎的这么早便回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说着杜修竹从怀里拿出个纸包递过来,“路上看到便买了,给你吃着玩。”
安宁打开一看,原是包糖炒栗子,还热乎着,一阵一阵透着香气,绿菊闻着香气进来,笑着说:“姑爷,真是有心了。”
杜修竹的嘴角扯了扯,安宁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的笑与一般人的略显不同,似有种超然物外的味道,安宁又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看了眼绿菊,嗔道:“你话多。”
绿菊笑了笑,将炭火拨得旺了些退了出去,炭火温暖,一室春意。
片刻,杜修竹感到安宁的手微微有些出汗放开了,说:“你别太拘束了。”
安宁点头,又没了话语。
杜修竹拿了本书看,安宁干坐着无聊,想着两人不能总是沉默,得要找些话来说,她想了想,问:“这些年你都一直住在寺里吗?”
杜修竹看着书头也不抬,嗯了声,然后想了想才说:“寺里比家里要自在些,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好。”安宁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又沉默了片刻,杜修竹放下书,悠悠的说起来:“玉泉寺建在山上,严格说起来也算半个皇家寺院,可惜香火不再鼎盛,每年再晚些时候,师兄们便带着我去挖竹笋,夏天的时候山上到处都是萤火虫,一闪一闪的……”
安宁静静的听着,脑子里构建出模糊的景像,刚开始还端坐着,渐渐的她趴在桌上听,再渐渐的,她觉得眼皮沉重了许多,迷糊中感觉被人抱起,她努力睁了睁眼,终是敌不过睡意,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早已黑透,屋子里没有上灯,她支起手臂想起身点灯,手竟没抬得起来,原是被杜修竹紧紧攒在手里,他的睡眠很浅,感觉到她的动作便醒了,抬头往外面看了看,“终于睡醒了?子时都过了,可要吃点东西?”
安宁微微吃惊,不想自己竟睡了这么久,她摇头,“不饿,还是继续睡吧。”
安宁的手任由他握着,又闭上眼,可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她将这几天的事情都过了一遍,杜修竹其实对她不错,除了没有和她行夫妻之礼,其他的都挑不出毛病。
她对自己的容貌是自知的,虽及不上长姐的花容月貌,但放在京中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身边睡个大美人,只有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吧,可他却丝毫不动心,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越想越离谱,不由轻笑出声,冷不防杜修竹的声音传过来,“想什么呢?”
安宁立即羞红了脸,幸好房里很黑,应是看不见的,“没,没什么,睡觉。”
第二日,安宁早早的起来了,杜修竹说今日要带她去他的外祖刘家,本来婆婆刘氏也想回去看一看,但杜老太太近日有些咳嗽,她留下来照看着,便又没有去。
刘家与杜家原是世交,相隔两条街,杜修竹的外祖父刘增义现任太常寺卿,刘氏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刘老太太只得了这一个闺女,整日是捧在手心里疼的,没成想到了杜家却受了委曲,所以杜刘两家这些相处得并不好。
马车里,杜修竹大概与谢安宁说了外祖家的情况,让她宽心。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也到了,门童见二人来了立即将二人引进来,然后飞奔进去秉报。
刘家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家中只有刘老太爷、刘老太太、大舅刘季陵和两位舅母,刘季陵任羽林卫中郎将,是个武人,只有妻子林氏一人,林氏生了一儿一女,二舅刘季然虽是个文官,可前两年外调出京,只余发妻周氏和独子二人留在家中。
杜修竹将安宁送进内宅,带安宁见了刘老太太和两位舅母,他稍坐片刻便去了刘老太爷的书房,刘老太爷在那里等他,安宁端坐在凳子上陪三位女眷说着话,语气恭谦有礼,落落大方。
刘老太太看着心里十分喜欢,想着不愧是伯府出来的,仪态说话俱是十分得体,嫁与自己的外孙也不算辱没了。
“佳茵怎的还不来,倒是让她表嫂等她不成。”老太太看向林氏,颇为不悦,几人已经说了一会儿话了,还不见她来。
佳茵,刘佳茵?安宁记起来了,是刘府大爷家的幺女,前些日子在谢伯府听人提起过,本也是没什么印象的,只因那下人说,你瞧那刘府的小姐刘佳茵,只比我们小姐小几个月,如今小姐都要嫁人了,她说还不想说人家,她们家便由得她,真正的是好命。另一个下人说,别说刘府的小姐了,我们府上的大小姐,虽说是庶出,不也还在挑吗?说着,两人还叹了口气。
刘家总是少女儿,刘老太太只得了一个女儿,没成想到了孙辈还是只得了一个,一家人更是捧在手心里疼着,是以老太太这话问出来,林氏也没觉着什么,显然是知道刘老太太并未真的生气,“她那个活脱的性子,一早起来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笑看向安宁,“想必一会儿来了。”
安宁点头,周氏生得十分文静,一看便是十分温和的人。她将桌上的几盘蜜饯朝安宁面前推了推,笑着说:“来不来都不要紧,即便来了也是说不上两句话的。”
刘家家风淳朴,妯娌里相处得也极好,要是普通的人家,嫂嫂听到这话心里肯定要不痛快,可林氏却没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她那性子能坐下一刻钟是烧高香了。”
安宁笑了,随手拿了个果脯小口的吃着,“表妹年纪小,活脱些总是好的。”刘家这么一个孙女,不宠她宠谁?
“祖母。”安宁正说着,冷不防门口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门帘被掀开,随即进来一阵凉风,一个身穿鹅黄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笑得很甜,像清晨阳光下的花儿。
刘老太太故意板着脸,但语气间却是十足的宠溺,“还不快见见你表嫂。”
刘佳茵这才向安宁看过来,“表嫂,我来晚了。”说着,她着安宁身边坐下,身子软软的伏在案上,边说边吃着蜜饯,“表哥不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