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义,你横行海上、烧杀抢掠、不敬朝廷、蓄意谋反,如今时辰已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此次行刑的监斩官是刑部廖忠大人,在法场之上他高声喝问道。
“要说的?想我陈祖义本是一卖盐小民,过着东躲西藏,饥不得食、食不果腹的日子。没奈何才去海上当了好汉,又是整日里风来雨去,出生入死,过得又是刀尖舔血,有今日无明日的生活,如今终于不用再折腾了,岂不是幸事一件,还有什么好说的?”陈祖义仰天大笑道。
廖忠摇摇头,恨恨道:“真是一个死不悔改的蠢贼,刽子手,行刑!”
午时的阳光有些刺眼,照的陈祖义难以抬头仰望,在刀被举起的那一刻,却似乎将阳光遮盖了一下,陈祖义趁势抬起了额头,最后一次看了看这片天空,继而这抹天空从蓝色变为了灰色,继而最终变成了黑色,陈祖义再也看不到这天空,也听不到周围人的议论与唾骂,一代枭雄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生命。
此时还被关押在牢房中的陈宗元听不到外面喧闹的声音,只是突然间心念一动,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此时的道衍和尚,正快步行走在去见朱棣的路上,但他的心没有跟上脚步的速度,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朱棣,又应该如何去面对叶承。
“法师,你来了?可曾听到城内那鼎沸的人声?”朱棣笑道。
道衍知道朱棣指的是斩杀陈祖义之事,但他对此并不十分关心,因为在他看来,陈祖义只不过是大明帝国的癣介之患,将其杀之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处理叶承之事。
“贫僧听到了,陈贼想必已经伏法了,恭贺皇上。”道衍躬身道。
“你有心事。”朱棣指着道衍笑道。
“皇上如何得知?”道衍不解。
“你是极少恭贺我的,更何况是诛杀陈祖义这种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如今你却恭贺我,说明你内心藏有心事,言不由心,不过是在敷衍罢了。”朱棣道。
“皇上......”道衍发现朱棣愈发的聪明了,他的确是大明帝国不二的统治者人选,但此刻被他如此一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是不是为了叶承的事情?”朱棣缓缓问道。
“皇上已经知道了?”道衍吃惊道。
朱棣点点头道:“昨夜驸马梅殷来见我了,将事情都说了一遍,想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加上朕才不过四人,梅殷和宁国公主又是夫妻,既然他能来找我,那相比宁国公主一定是去找你了。”
“四人中当时并未有贫僧,为何皇上却能断定宁国公主会去找我?”道衍问道。
朱棣道:“宁国公主是我的姐姐,她的脾气还有比我更了解的吗?叶承如今是江湖中人,她一定也想用江湖中的方法解决,所以她去找你,因为你在江湖中还有六侠之一的称号。”
“一品阁中的人大多也都是江湖中人,包括庄烈臣与付海。”道衍道。
“你知道我姐姐是素来看不起袁珙的,一品阁归袁珙统领,她又怎么会去找他呢?”朱棣道。
“恐怕皇上还是只说了一半吧?宁国公主之所以来找我,并非全因如此,而是考虑到叶承是郑和带来的人,而我又是郑和的师父,如果对叶承动手不经过我,宁国公主怕我在其中横加阻拦,坏了大事。”道衍缓缓道。
朱棣听罢不禁摇头笑道:“高明!不愧是道衍法师,真是洞若观火,什么事情到了你这里也休想瞒得过去。不错,其中确实有这层原因。”
“既然如此,贫僧也就不再遮掩了,敢问圣上欲如何处理此事?”道衍趁机问道。
朱棣抬起手来指了指墙壁上的绿衫剑与晴日剑,笑道:“广孝,你看到这宝剑了吗?若是挂在墙上,不管他再怎么锋利,都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只有剑出鞘时,才是它有用之时。就像一个剑客,如果不懂得如何使用他的宝剑,他就不配成为一名剑客。”
道衍看了一眼墙上的绿衫剑与晴日剑,又看了看朱棣,低声道:“皇上字字珠玑,恕臣愚钝不能尽解,还望皇上示下。”
朱棣叹了一口气道:“叶承毕竟是我的儿子,虽然我们父子几乎从未见过面,但是我对她的母亲还是有感情的,每每念及也是心怀愧疚之心,所以朕不能一错再错,而是想做些弥补。”
道衍听罢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曾想朱棣这次真能网开一面,看来舔犊情深,即便是对皇位与权力如此看重的朱棣也不能免去父子之情。
“圣上仁德,真乃叶承之福,天下之福。”道衍恭敬道。
朱棣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说道,言语中颇有担忧之意:“虽然我有心帮助承儿,但是毕竟离散多年,若是如今猛然宣称他皇子之身份并委以要职,恐怕朝野上下要有非议,朕那几个皇子也是要不服的。”
“那皇上的意思是?”道衍知道现在朱棣要说道紧要的关键之处了。
“诚然助郑和荡平三佛岛也是功劳一件,但毕竟还是太少。朕的意思是让承儿再建立些功勋,那样到时候我恢复其皇子身份,众人也就心服口服,那些皇子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不知皇上所指的是何功勋?”道衍问道。
“寻找建文帝。”朱棣缓缓道。
道衍本来已经想到了无数种朱棣可能提出的可能,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条,在道衍看来,这一个功勋可以说是最简单的,却也是最难的。因为与征战沙场相比,寻人之事少了几分风险,基本不会遇到性命攸关的险境,但说其最难是因为寻找建文帝已经如此多时日了,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音讯,现在让叶承去找建文帝,如果一年找不到,就一年不可能恢复其身份,如果十年找不到,亦或者更长的时间,那岂不是叶承就永远不可能恢复其皇子的身份了吗?况且根本用不了那么久朱棣的继承人就会登基,到那个时候一个没有父亲,没有名分的私生子,再怎么去向他的兄弟、朱棣的继承者去要名分呢?
道衍越是想,越是觉得朱棣这招使得实在是太妙,只不过用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不免有些残酷。
“承儿来自江湖,游历多年必定交友甚广,咱们这朝廷派下去的人找不到,说不准他就能找到呢,这对他自己也是一场历练。况且朝野上的事情,他是未曾经历过的,初来乍到必定难以适应,这也是朕对他的一种保护。”朱棣手捻须髯说道。
道衍心中不由得为朱棣高兴,也为叶承庆幸,于是长长一揖。
“这件事情就劳烦法师来去替朕说吧,不过有两点务必对其说明,一者朕寻找建文帝是怕他被心怀叵测,想要对大明不利的人所利用,是想让他回到朕的身边,绝非为了害他。二者在朕向天下言明身份之前,承儿绝不能向外人再透露半点讯息。”朱棣道。
“贫僧明白了。”道衍回答道。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朝政之事以后,道衍告辞退出,正在返回的路上却恰巧碰到了宁国公主。
“我弟弟叫法师来何意?”宁国公主一贯地快人快语。
“回禀公主,恐怕你昨晚相托之事贫僧难以履命了,皇上已经另有安排。”道衍先施礼,然后答道。
“这是为何?皇上给你说了什么?”宁国公主有些着急起来。
“圣上现在就在宫中,还请公主移步宫中,一问皇上便知。”道衍不想在此与其纠缠,但言语里依然十分恭敬。
宁国公主无奈,只好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道衍,径直往宫中走去。道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转身去了。
“皇上,你是不是心软了要放了叶承那小子?你可不要忘了他的母亲叶秋雪可是元人!你的皇帝声誉不要了吗?”宁国公主刚刚踏进宫门就大声质问了起来。
朱棣正好背对着大门,听到之后不由得眉头一皱,继而回过头来却是一脸笑意道:“原来是姐姐来了,承儿的事情朕这里才刚刚处理,没曾想倒要姐姐如此费心了,朕这做弟弟的如何过意的去啊。”
宁国公主没好气道:“我知道你心中认为我是多管闲事,但这事可是事关咱们朝廷的前程和天下的江山,可不是你皇上一个人的事情了。”
“姐姐严重了,量他一个少年,如何能够成得了气候?”朱棣笑道。
“难道皇上忘了当年的‘小明王’韩林儿了吗?若不是太祖下定决心将其淹死,每日只能处处掣肘,被韩林儿身边的人左右为难,称王称帝更是妄想。所以可怕的并非叶承,而是知道他身世以及你与叶秋雪这段孽缘的人,众口悠悠之下会让你百口莫辩,那些反对你的人就会趁机揭竿而起,到那时候你四面楚歌,结局当为如何?”宁国公主厉声道。
朱棣一边听着,一边脸上现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不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