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秦逸阳才出言告辞,梓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对那样云淡风轻的人实在是负罪感太重了,感觉自己真是十恶不赦,连面对他的目光都不自然起来。夏梓瑶也正好回来了,带的东西真是不少,两大车,派了几个下人才搬利索。
她一进门就拉着薛柔的手着什么,叽叽喳喳的模样和婚前那个满怀愁绪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梓汐:“哎呀,我忙着问母亲事情,倒是忘了汐儿了,你姐夫听你受伤了,特意让我给你拿的药,是他家祖上传的专门治跌打损伤,你拿着试试吧,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别人打架啊。”
梓汐凝眉,没想到这事竟然都传这么远了,但看来她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她也不多解释,接过她的药。想当初胸口因为挨了那硬汉一记老拳,留下了一道淤青,至今还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日发生的事,可又不好让别人看,这药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姐姐这日子过得不错吧,这么快就有了身孕,看来姐夫是真心疼爱姐姐的。”梓汐来了精神笑着打趣夏梓瑶。
她红了脸:“你这丫头,还是那么口没遮拦的,等你出嫁了看我怎么羞你。”
薛柔在旁边看着她们姐妹,笑道:“你们姐妹时候感情可没这么好的,现在这么和睦,我和你爹爹很是欣慰,咱家孩子不多,女儿就你们两个,以后好好地,我就放心了。”
梓汐和梓瑶对视一眼,各自都心知肚明,薛柔并未把夏梓欣算作家里人。
薛柔又絮絮叨叨的和夏梓瑶起了梓汐的亲事,这段时间她对此乐此不疲,夏家唯一嫡女的出嫁,万万不得草率:“你妹妹命没有你好啊,可她这亲事一拖再拖,我还是怕出什么变故,而且当时子闻大师也……”
还没完,夏怀渊和郭远飞就一同走了进来,“大师的不是好不提的了吗,再咱们汐儿晚出嫁也好,在家多陪陪我们。”
薛柔白了他一眼:“再拖汐儿就是老姑娘啦,就你疼女儿。”
梓汐可不想父母因为她的事吵架,忙出来打圆场:“我都定亲了,就不要再啦。而且今天好不容易姐姐姐夫过来,你们快去他们吧。”
几个人都被她逗笑了。
晚间还是在闫氏那里一起用膳,这次全家人都到齐了,在这些孩子们都长大之后,齐聚一堂的日子格外难得。最的初晓是从学堂回来的,他现在完全不像时候那么调皮捣蛋了,俨然一副学究的模样,坐的也是端端正正的,看得出极好的家教。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同母所出的初晓和梓汐性格就截然不同。
这不,梓汐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甜腻的叫着:“初晓,晓晓,我的初晓,真可爱。”他不耐烦的撇她:“不要叫我初晓了,叫我梓战,我是大人了,才不像你那么幼稚。”圆圆的脸配上他那不符合年纪的不屑表情,简直不能再可爱了。
梓汐被萌的手下又加了几分力:“你个臭子,谁时候总跟在我后面,姐姐姐姐的叫着啊,现在怎么一都不可爱了,不过这脸真是萌啊。”
他鄙视的看着她:“那是我还,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念,不然才不会跟着你呢,看看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心逸阳哥哥不要你了。”
梓汐不过他,老招数,喊薛柔:“娘亲,你看看初晓,他又欺负我,娘亲帮我报仇。”
薛柔当然明确是非,嗔道:“你看你这么大了还和弟弟打闹,嫁人了可怎么好。”
最近梓汐的婚事简直是夏府话题排行榜的榜首,谁都要拿来调侃几句,还不是因为她的未来夫君是京城第一公子。
果然,最后这番嬉闹还是被闫氏不打断了,她简直是破坏气氛的终极杀手:“梓汐也不了,一天天的还没个姑娘的样子,还不如欣儿稳重,而且在京城的名声也不好,还是多学学规矩吧,免得以后人家咱们是家教不好。还有初晓,别总和你姐姐混,免得被她带歪了,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夏家唯一的嫡子,要稳重,稳重。咱们家就指着你了。”
不得不闫氏真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典范,除了夸奖夏梓欣,把全屋的人都得罪了,梓汐,梓瑶,梓木都是大人了,当然不好计较。初晓再老成也只是个孩子,闻言就要为姐姐讨回公道,还是被梓汐的眼神制止了,闫氏再拎不清也是长辈,不能对她不敬。
这下可好,闫氏一看没人接话,反倒觉得大家认同了她的话,继续训斥梓汐:“还有,你也别总和月凉郡主来往了,那丫头敢和离,一看就不是个好的,这姑娘啊,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了,所以你自己注意,别坏了我家姑娘的名声。”
这个“我家姑娘”当然不只是嫁出去的梓瑶和待嫁的梓汐了,还有夏梓欣的亲姐妹堂姐妹们,这几年,他们家高产的很,姑娘就又生了四五个。也总是来打秋风的,还好夏怀渊亲自开口了,他们才有所收敛,也不常来往了。
“想我年轻的时候,守寡之后就没想着别人,一心把你父亲拉扯大,也不敢招惹什么风言风语,现在的姐们倒好,什么都敢做,都快赶上那花楼的了。真是世风日下,年轻的姑娘啊,就得守本分,我看那些不规矩的都应该拉去浸猪笼,免得脏了这世间。”她边还边拿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闫氏一直以来最大的倚仗就是她年少守寡,一个人把夏怀渊拉扯大,还成了朝廷的股肱之臣。她一辈子的谈资也是这个:守本分,也因为这个她没少给薛柔罪受,这不是又来了。
果然,夏怀渊看上去十分动容:“没有母亲的含辛茹苦,就没有儿子的今天啊。”一种围观群众早就看惯了这场母子亲情大戏,当初还有几分感动也早被磨没了。京城守节的老夫人没有十家也有八家,更别民间那些被圣上亲自颁发贞洁牌坊的妇人们,哪个不是深居简出,哪个又有闫氏这样嚣张。
快用膳时,王氏才赶到,她是商女,也是要经常抛头露面的,不像大家姐那样墨守陈规,夏梓木也就是看上她这一才娶她进门的。有了王氏之后,他也已经不像时候那么阴郁了,因为经常出门在外,言辞举止豁达疏阔的很,平时待梓汐几个弟妹也是疼爱有加,有长兄风范。
平日里,他出海的时候,只有王氏在家,她也不恼,和气温婉的把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全府上下不出一个不是来,就像这次看梓瑶省亲,她亲自备下了不少的礼品,都是从梓木的钱里出的,王公贵族缺的从来都不是那份钱财,而是那份兄友弟恭,和睦相处的相互融合。
京城的人家中,像夏家这么和睦的不多,甚至没有。没有姨娘,姐妹相亲,兄弟不争,所以夏怀渊、薛柔这几年过得也和顺,丝毫不见老态。
闫氏总是愿意凸显自己老夫人的地位,生怕不话别人就忘了她:“王氏眼看着进门也有三年了吧,还是一无所出,当初我就娶个大家千金,也好抬抬门面,你们非要个商女,这也就罢了,可梓木虽然不是嫡子,却是咱家的长子,梓战还,可就指着他延续香火呢。这没有孩子的女人终究是不受待见的,要不你们看着抬个妾吧,我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好活的,就想抱个重孙子。你们自己思量吧。”
要是闫氏对薛柔不满意是因为她的家世太高,那对王氏的不满意就是因为她家世太低了。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商人都是末流,闫氏虽不懂这些,可出去应酬的时候也偷听过几句。她本来年少丧夫,最看不惯的就是人家夫妻恩爱之事,现在儿子、孙子都来添堵,让她开心实在太难。所以这几年她斗薛柔斗得累了,又斗不过,就把矛头指向了各方面都薄弱一些的王氏,首要的矛盾就是:无子。
梓汐并没有出言相帮,王氏商女出身的好处就是性格泼辣外向,她以前对闫氏毕恭毕敬,是因为家教如此,可闫氏这一番话却是明显要撕破脸的了,梓汐不信王氏能忍得住。
果然她开口了:“回老夫人,妾身也想过给爷纳妾,但是爷都拒绝了。我们爷的意思是他年纪也不了,虽我们羽翼未丰,可在父亲母亲的扶持下,也算有所成。现在还住在府里是因为想就近孝敬父亲母亲和祖母,可以后却是不好再让父亲母亲养着了,所以我们一直打算出去单过,这纳妾之事还是暂缓吧。”
闫氏明显不信,眸光划过夏梓木:“梓木,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躬身回答:“是的,祖母,梓木不孝,无法在朝堂上为父亲分忧,只能从商,但是对祖母,父亲,母亲的一片赤忱之心天地可鉴,实在不想你们再为我操劳了,我和王氏商量已久,一直没有提出来就是有所顾忌,现在提出来实在是个好时机,再梓战也大了,我是庶兄,不好总留在府里。”他又转头对梓战嘱咐道:“大哥搬出去后,你就是咱家的梁柱了,要照顾好父亲母亲和祖母,大哥虽然不才,但是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大哥都会鼎力相助的,梓战,我们是亲兄弟。”
话到了这个地步,闫氏再没有拒绝的可能:“好,也罢,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管不了了。”
梓汐简直要给王氏鼓掌祝好了,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太好了,不但搬出去了,还反将了祖母一军让她的手再也伸不了那么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有大哥的支持,有这样坚实的后盾简直无坚不摧。
今日的主角是夏梓瑶和郭远飞,闫氏一再被人反驳,兴致不高,问了几句就去了里间休息了。剩下的人就放开了不少,一席宾主尽欢,夏怀渊带着梓木,梓战和郭远飞去了书房。剩下几个女子聊天。王氏对梓瑶有孕还是羡慕的:“还是梓瑶有福气啊,一进门就怀上了,可见新姑爷对你是看重的。”
梓瑶狡黠反击:“等嫂嫂和大哥搬出去,还不是嫂嫂一人了算,我那大哥以前还没看出来,如今却显然是个惧内的啊。”
在座的都笑起来,此时梓汐还不知道,这么和谐的日子马上就会结束了……
书房
书房可以是夏家最隐蔽的地方,夏怀渊坐在上位,把玩着手上的杯子,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几个可知圣上要削爵之事?”这是试探。
三人坐在下首,分坐两边,梓木不在朝堂上,没有开口。
郭远飞深知岳父第一次就带自己参加密谈,一定是看重自己的,于是拱手谨慎回道:“婿倒是听家父过一二的,如今看来圣上怕是要对我们几家动手的。家父很是忧心啊,这几年我们定国侯府怕犯了圣怒,谨慎微,父亲也严格约束家中子弟,可终究还是碍了圣上的眼啊。”
夏怀渊摆手:“贤婿不必多虑,依我看,皇上要对付的是……”着用手比了个四字。
在座都是通透之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四王府?”郭远飞虽然明白却还是不敢相信,急忙捂住了嘴。
“贤婿不用担心,我这书房很安全,不会有人窃听的。”夏怀渊安抚他。
郭远飞虽然是侯府次子,对朝政的参与度却不高,当初娶夏梓瑶除了看重她之外当然还有对夏怀渊天子近臣身份的考量。“可是开国时天启皇帝过的,皇室与四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圣上这样不怕会犯了众怒吗?”
“这也是皇上忍耐四王家已久,却没有行动的原因,但是圣上的削爵之心从未断过。你看宫妃中,四王家的女儿可是只有淑妃生了儿子的呢,而且资质平平,难当大任啊。还有那画妃,虽受宠,可孩子却是掉了两个的,圣心难测啊。”
诸人沉默,这场皇权角逐中,又要有多少牺牲品呢。
“你们知道,我是忠于圣上的,自古以来,姻亲都是荣辱与共的,所以希望贤婿向定国侯转达我的意思,希望侯爷三思。”
“好,婿定会转达的。”
“好,你们先出去,我和梓战有话。”
二人知道是要单独考较了,也不停留,离去。
“梓战,虽然你还,可是咱们家以后要靠你的,你大哥经商,倒能辅佐你一二,却不能帮你拿主意。所以你从,爹爹就对你严格一些。今天也想考考你,你看四王家到如今地步,是何原因?”
“儿子觉得是居功自傲。”梓战利落回答。
夏怀渊满意地头:“还有呢?”
“还有,没有好的继承人。家族太大,子弟良莠不齐,有几个好一些的也不是特别出众,早就被人才辈出的御学比下去了,而且长辈不加约束,致使作奸犯科者越来越多,成为朝廷的毒瘤,所以圣上忍不下去了。”的脸透着不属于年纪的稳重,夏怀渊看着这样的儿子有些心软,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乡下掏鸟蛋呢吧,可一想朝廷上变幻莫测的局势,还是狠下了心。
“是的,战儿,所以父亲今天告诉你,咱们家底微薄,为父乃是寒门出身,没有战功彪炳的祖辈,靠着一己之力立下战功立足于朝堂之上,多少士族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却不敢动我,你可知为什么?”
“儿子请父亲明示。”
“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父亲是圣上的人,我心只忠于圣上,所以无人敢动,而圣上则是有用得着父亲的地方,所以倚重于我。战儿,父亲一力培养你,是想等我百年之后,咱们家不会坍塌,不求屹立不倒,只求能庇护子孙后代不颠沛流离。你可懂?”
“儿子明白,定不负父亲所望。”
“好。”
宫中
“回圣上,这是近日各府动向。”
“好放下吧。”
“臣告退。”
男子拿起案上的情报,一目十行的看,诡秘的自言自语:“夏怀渊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四王家也该准备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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