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了一个好日子,夏梓木和王氏如愿以偿的搬离了夏家,他们在城南购置了一个三进的新宅子,因为梓木没有官职在身,所以不能买皇城右边的宅子,离夏家的距离有些远。好在离他的商铺近,夏怀渊一向主张男儿志在四方,不应为家世所累,夏梓木已然深刻贯彻落实了这一。
梓汐很羡慕王氏,虽然出身商家,却可以嫁给心爱之人,然后与他出去过活,自给自足,也无公婆的麻烦,是最让人向往的生活了。比她日后可以想象的在大宅子中和一群女人相互倾轧要快活的多。
搬离前夜,薛柔特意把梓木叫去嘱托两句,虽是嫡母,梓木却也算是外男了,所以留梓汐和初晓作陪。
梓木半天才风尘仆仆的赶来,一看就是从铺子那边刚过来。这里商人地位低下,没有关系混出名堂是不容易的,所以在商场的磨练使他稳重圆滑不少。
薛柔见他过来,让人上了茶,又让他坐下。这二人虽为名义上得母子,见面的机会却并不多,少年时期的夏梓木偏激冷硬,生人勿进,薛柔又是清淡的性子,不在意外界人的看法,所以他们之间的交集屈指可数,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夏梓木是恨着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嫡母的。还是夏怀渊细心的发现了这个儿子的变化,和他彻夜长谈一番,才解开了他的心结,可没有血肉的羁绊,他和薛柔永远不可能像亲生母子那样亲近。
薛柔:“梓木,我虽为你的嫡母,对你的照顾却不多,这几年看你成长起来,我和你父亲都很欣慰。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也能独当一面,还有王氏从旁协助,也算是不负所望。”
夏梓木的回答中规中矩:“儿子谢母亲多年帮扶,我和王氏都铭记于心。”
“你也不用跟我客套,你母亲离世的时候你也不了,应该是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恩怨的。”
似是没想到会突然提及刘姨娘 ,夏梓木愣了一下,才接口:“是的,儿子知道一些。”
“她也算是我房里出来的人了,之前……我们也算是情同姐妹了,后来的事……不也罢。她临走前特意托我好好把你养大,如今我也算是完成她的遗愿了,我这里有她多年来攒下的体己钱,还有我自己加的一些,如今你要自己单过,生活不易,这些都给你,你和王氏都是本分的孩子,自己好好过吧。”薛柔指着桌子上一打纸契交待道。
夏梓木的眼睛有些红,他这么多年唯一的心结就是生母刘姨娘,成也她败也她,生养之恩莫不敢忘,可她的离去也带给了他不少的痛苦,年少失母,还有他的所作所为,夏怀渊如何的严防死守他还是知道了。所以他对薛柔的感情十分复杂,出身名门的嫡母,样样出众的幼弟让他一度在这偌大的府邸里感到窒息,可如今真正到了离开的时候,他为何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或许不是贪恋那份长子的荣耀,而是那份亲情吧。
他郑重的跪下朝薛柔磕了一个头:“儿子谢过母亲,定不辜负期望。”
他的话有些沉重,这些上一代的事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过从此才算真正的一家人。梓木一家离府的时候答应时不时的来看看父亲母亲,梓汐出嫁的时候他也会回来背她上轿,如此一来,也算是圆满了。
秋风萧索,街头的树叶都已枯黄了,在数月的休养下梓汐终于恢复了活力,薛柔也终于不再每日变着法的给她做补品吃了,可她还是胖了一圈。
直接导致月凉再见梓汐的时候笑的前仰后合:“汐儿,哈哈哈,你怎么胖了啊,让我看看这圆脸,哈哈哈哈。”梓汐恼怒的打开她捏着脸的手,“还呢,不许笑了,楚月凉,再笑朋友都没得做。”
威胁果然有效,但她还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逼得梓汐使出了杀手锏:“月凉啊,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苏公子在外面站着呢,手里还拿着一个……拨浪鼓?可惜啊,多么昂然傲气的一代贵公子,现在连门都进不来,不知京城多少人看到了这一幕。”月凉的笑声戛然而止,兴致缺缺道:“你提他做什么,他站着好几个月了。那鼓是要送给天儿的,我才不要呢,只要凤栖还在他手上一天,我们就没有未来可言。”
当局者迷,梓汐始终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月凉,你对他可还有感情?”她面色有些不自然:“有又怎样,没有又何如?中间还有个凤栖呢,虽然凤栖下落不明,可据凤栖楼又要重新开张了,到时候他们又可以光明正大双宿双栖,管得了我是谁呢。你,我再烧一次凤栖楼可好?”最后一句无比戏谑,梓汐生怕这位姑奶奶再出什么乱子,劝道:“你家还有多少俸禄让圣上罚的?月凉,做事之前想想家人,别冲动。”
她苦笑:“我哪里还有冲动呢,从母妃虽然疼我,却也是按照皇室标准教导我的,我如今的模样十有**都是他苏游朝害得,你看我哪次冲动不是因为他,现在我好不容易想开了,就不去撞个头破血流了。”
梓汐一看她就是口不对心的:“你要是还喜欢他,就勇敢一然后问清楚他和凤栖的关系,要是他们有什么你也可以全身而退,没有的话,不是皆大欢喜。”
她不耐烦的摆摆手:“不提他了,汐儿啊,你是不是也快成亲了?到时候我可是要去讨杯喜酒的,起来,还是因为我害你受伤,耽误了婚期呢。”
梓汐看她内疚的神色,爽快道:“那就把你家天儿补偿给我当干儿子吧,起来,你这个做娘的可还没让我见过他呢。”
“那也等你嫁人了才行啊,未婚的大姑娘哪有给做干娘的。”
“也好,那我预定了啊,快把我干儿子带出来瞧瞧。”
她让丫头去抱孩子,过来的时候,天儿还在睡觉,看模样是个遗传父母基因的漂亮孩子,梓汐温柔的摸他的脸。可能孩子比较敏感,他竟然醒了,却也不哭,而是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还露出两颗牙笑着,可爱极了。
梓汐学着丫头抱起他,是个胖子,看得人心花怒放:“天儿啊,以后我就是你干娘了。”孩子最是天真无邪了,他还不识愁滋味,也不知道他父母僵硬的关系,无忧无虑的笑着世间的一切。
梓汐从月凉那里出来就被拦住了,是苏游朝,她今天穿得男装,倒也不怕什么,和他去了鸿运茶楼。
几月未出屋,街上有种久违的热闹,听着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十分亲切。看来十几年的大家闺秀生活还是洗刷不掉骨子里的市井气息的,梓汐自嘲的笑笑。
“夏姐笑什么?”
她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郑重道:“还是叫我公子为好。”
“是在下考虑不周,夏公子”
到了茶楼,两人在角落处落座,叫了一壶好茶,一时相对无言。
“夏公子,月凉怎么样。”他很平静,言辞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和那日在凤栖楼的邪魅模样截然不同,梓汐不禁怅然,这样谜一样的男子,怪不得月凉会陷进去。
“公子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看呢?”梓汐不答反问。
“她是不会让我进去的。”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指向遥远的天际,声音也缥缈起来。
和这种人相爱,无疑是辛苦的。
“公子试过吗?”
他回神:“什么?”
“公子可曾试过偷着潜入月凉的府邸见她一面呢?或者是死缠烂打的让她回心转意?”
“未曾,她不会喜欢我那样做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性格如此罢,我和月凉性格迥异,她虽为女子,性子却刚烈,也没有几个知心好友,夏公子算一个了,还希望夏公子帮我劝劝她。”
“劝什么?怎么劝?”
他显然没想到梓汐这样咄咄逼人,语塞片刻道:“在下是有苦衷的,现在还不方便,总之我和凤栖不是她想得那种关系,希望夏公子帮我转达。”
“转达可以,希望苏公子所言非虚,而且解铃须用系铃人,我只能尽我的努力了,其他事情还请公子自己思量。”话音刚落,梓汐也不看他的反应,把一锭子放到桌子上,利落转身离开。
苏游朝却坐在那里直到天黑才离开,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府中,梓汐就被薛柔逮到了:“你这孩子,马上出嫁了,还出去疯,嫁衣绣的怎么样了?”梓汐撒娇的吐吐舌头,这嫁衣可都是红豆在绣,她哪里知道怎么样了。
她讨好的晃着薛柔的胳膊:“娘亲,你放心吧,到时候一定不会给您丢人的。”
薛柔她的鼻尖:“傻孩子,我哪里是怕你给我丢人呢。母亲是怕你到时候失了名声,在婆家过得不好。听那孟氏又被放出来了,我怕你担心,一直没。可还是有备无患,这么多年,我们虽然互相看不上,她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大智慧没有,伎俩却不得不防,娘亲真怕你落到她手里受委屈。”
梓汐并不意外,除非和离了,否则没有哪个府上一直把当家夫人关着的,只要秦晋瑜还顾着秦逸阳的仕途,孟氏就不会怎么样。这以后的相处,梓汐心里还真没底,井水不犯河水还好,就怕孟氏处处为难,到时候一个“孝”字压下来,她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日,梓瑶依约派人来接梓汐去侯府。姐妹二人相处时间不多,梓汐此去一是探望孕中的梓瑶,二是探探侯府的情况。在薛柔的再三叮嘱下,梓汐上了轿子。
可能因为级别相同,这定国侯府和薛颖的安国侯府的规模差不多,整体风格也是相似的。夏梓瑶已经在正厅等着了,她的肚子也大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圆润了不少。她看着梓汐,打趣道:“我们姐妹还真是心有灵犀,胖都是一道的。”
“姐姐可知肚子里的是我的外甥还是外甥女啊。”
她佯装打人:“你这丫头,现在怎么看得出来呢,不过你姐夫了丫头子他都喜欢。”脸上满满的母性光辉。
梓汐在陌生的环境里很细心,她早就注意到夏梓瑶的身边除了春杏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扶着她,可看穿着又不像丫头,态度恭谨中透着骄矜。
于是问道:“这是……”
夏梓瑶面色一僵,复又迅速恢复,要不是梓汐的细心根本难以察觉:“我身子沉,服侍不了你姐夫了,这是夫人赏的妾室春槐春姨娘。”
那女子才想起来行礼,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奴婢见过姐。”
梓汐看她那模样,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为人妾室了,可以看出,她为这个身份高兴。难道那一副受惊了的样子就是妾室的标配吗?
梓瑶的夫人就是定国侯夫人了。在这里,母亲给儿子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使妻子怀着孕,丈夫也还是会接受的,想到这,梓汐一阵恶心。
夏梓瑶看她脸色不愈忙问:“汐儿,你怎么了。”梓汐瞬间没了话兴致,却强颜欢笑:“没事的,姐姐,可能做轿子时间长了,有些晕。”
“那好,你去后院休息一会儿,晚上要去夫人那里用餐,到时候我再叫你。”
去了准备好的客房,梓汐便歇下了,直到夏梓瑶过来叫人:“汐儿,你打扮下,我们去用晚膳了,今天几个姐也在,到时候你正常行事就好,郭家的姐都有几分跋扈的,你记得不要吃了亏才好。”
梓汐调皮一笑:“姐姐何曾见我吃过亏?”又眨眨眼。
“是啊,你这丫头最是机灵了。”
打扮一新,二人去了正房。
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都在聊天。看两人进去,有一瞬间的沉默,坐在门边的一个年轻少妇一阵娇笑:“二嫂今日可是来迟了的,这位天仙般的妹妹就是夏姐吧,果然和二嫂一样的漂亮。”
梓汐被这笑声激得一阵恶寒,她不由得想起了《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出场笑声,都是这样的魔音穿耳。
梓瑶给她介绍:“这是三弟媳乔氏,先皇后的娘家人。”
梓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她应该也是荣华郡主的娘家人了,和思蓉姐姐是表姐妹?这性子可是差远了的。这古代的姻亲错综复杂,早就乱了,根本就理不清。
“见过三夫人。”她恭谨的行礼。
她顺势拉过梓汐的手:“妹妹不必多礼,咱们入席吧,今天你就跟着我可好,你姐姐如今有了身子,自是无暇顾及你的。”
后面一句已显嫉妒之意,这些大家夫人,没一个是好相与的。,每一句话都暗藏玄机,一不心就被绕进去了。
被她拉着,梓汐也没办法,只能随她前去,先拜过侯爷和夫人,两个人都不咸不淡的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让人下去了。
三夫人又让她见过各房的人。侯府真是个大家族,光这代儿子就四个,全部是嫡出,长子郭远彻,是侯府世子,长夫人是苏如画的姐姐苏如婵,娘家强大。然后就是夏梓瑶和郭远飞,占嫡不占长,夏家虽蒸蒸日上,梓瑶却是庶女,优势不明显。三子郭远广,三夫人乔暮秋,也不可觑。四子郭远星,尚未婚配,不过看来以后也只有士族才配得上了。
梓汐没想到这几位夫人出身如此之高,看来梓瑶在这府里也是不容易的,想在妯娌里出头,除了自己左右逢源,靠的就是家世了,怪不得刚才大家的反应如此诡异。梓瑶让梓汐过来也是有示威的意思,毕竟梓汐是嫡女,可以代表夏家。嫡庶之间泾渭分明,充分巩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权。
郭府的女儿就有趣多了,全是庶出的,不过长女郭茗心是因为侯夫人无女,亲自抱来抚养的,其他的几位都是庶出,平时斗得不可开交,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和谐。
到了用膳十分,梓汐和姐们坐一桌,梓瑶则坐在夫人那边,她有些担心的看着梓汐,梓汐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
姐们年纪参差不齐,最大的和梓汐差不多,的还被奶娘抱在怀里。梓汐不禁佩服侯夫人了,这府里的少爷都是她所出的,而姐全是庶出,年纪又比少爷们那么多,难有出头之日,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席上几位姐十分活络,郭茗心一副长姐风范,细心的招待着梓汐:“夏姐初次来府上,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梓汐不语,谨慎的回以微笑,心里疑惑:这和姐姐得不太一样啊,哪有跋扈,明明是邻家姐姐的模样。
可过了一会儿,她就明白梓瑶的意思了,“郭茗心,你别总在外人装作一副好姐姐的模样了,谁不知道你啊,背后耍手段算什么本事,有话当面,你是不是私下议论我的亲事了。”这是三姐郭茗月了,一番话得让人掩面,女儿家的亲事就这么大喇喇的出来了,还有梓汐这个外人在,不知是该她不拘节还是没脑子。坐在她旁边的二姐郭茗春出来打圆场,拉了拉她的袖子,声道:“茗月,今天还有客人呢,要是让母亲知道了……”
“关你什么事,别以为你是个好人,就会给你指门好亲事。”郭茗月真像个炮仗一样,没等人家话完,就把郭茗春的手甩开了,动作大的梓汐不注意都不行,张口闭口就是亲事,这姑娘是有多恨嫁啊。
“郭茗月,你我就算了,茗春干嘛,她平时对你最好了,真是白眼狼。”郭茗心也反驳起来。
“好什么好,我上次落水不知道谁推的呢。”郭茗月紧咬不放,于是唇枪舌战开始,从你拿了我的针线,到谁偷了新裁的衣服都出来了,几个的还在那边拍手叫好。梓汐倒是看了一场好戏,这侯府还真热闹。
可惜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大人的目光,“你们几个什么呢,这么热闹。”侯夫人开口,语气再平常不过了,却让人不寒而栗。
“回母亲,我们姐妹几个闹着玩呢,就不牢您费心了。”郭茗心回话的时候全身战栗着,真不知侯夫人平日里做了什么,这么怕她。
“什么都没做?哼,你们几个我还不了解,难道……现在都会谎了吗?”侯夫人显然没有得过且过的意思。
“母亲……母亲……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夏姐孰是孰非。”梓汐本来一直看戏的,没想到突然把矛头指向了她,一时间有些怔忪。
“夏姐,我家这几个丫头十分顽劣,让你看笑话了,既然这样你就来评评理吧。”侯夫人缓慢的道,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打在梓汐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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