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且回这大智毕罗衫二人。零点看书自出了石桥村,躲了这追来的官兵。大智便了要将姑娘送回太平奉天会之事。姑娘却也没有争辩,只这两日走来,二人竟是没有言语。如今到得太平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大智停了停脚步。旧时在那金光寺为僧,不想出去转了一圈,又回了太平城。这两军去了,太平又是往日模样,心中多有计量,便又动了脚步。姑娘只这般随在身后,一句话也未,一番动作也没有。大智脚下越走越慢,是了,洒家失了信,没带姑娘四处云游。只这一路凶险,洒家如何好让姑娘随着犯险?姑娘是金枝玉叶,自然与洒家这等粗人不同。大智此刻一番暗思,倒是勉强安慰自己。
这入城的路本是颇长,只这最后时分,却觉得如何好生短暂,才走了不久,便到了那处茶楼。大智停了脚步,看看这间模样,安定片刻情绪:“姑娘,这便到了。”
“嗯。”
“那,姑娘自己进去便好,这处会有兄弟接应。”
又是淡淡一“嗯”。毕罗衫不置可否,只在门口站立着,丝毫未动。
“那,那洒家走了。”大智心中几分愧疚,几分不忍,也随着低了声音,矮了头颅。这姑娘到底是没再话,只这样站着,只这样。大智心中一狠,转身便去。这脚下不知是如何动作,只看这分明的暖日时间,却是见人行的萧索。
便这般走着,大智不知向何处去,只知该往前去,要往前去,好似向了前,便能将一切旧事抛个干净。好似向了前,便能任万千思量随行消散。只这般,心头酸楚泛起,大智觉得难捱,此刻便只存了一念,要寻个醉生梦死,将这一切甩在脑后,重新做个安逸的和尚。
大智走得快了,越走越快。长老,我对不住,侯爷,我对不住,姑娘,我更对不住。大智懊恼异常,脚下那走,便成了跨,跨了便去。这太平城,这太平街,此去生死两不干,但执来生愿相续。
大智行得飞快,远远瞧得那“酒”字招牌便似在召唤自己。酒,酒。这脑中只存了一字≮≮≮≮,m.↑.co⌒m,跨门入,开口道:“二,酒!”
“客官,不巧,今日店被包了,客官若要吃酒,改日请早。”这二见得如此大汉跨门便入,此刻笑脸相迎,倒也不敢造次。
大智本是心中淤火,这手中一搡,竟把二推去许远,重重撞了桌子。此下眼中寻座,见得四处满人。大智这才回了心神,只看得这一桌桌满是军士,手臂上皆系了红巾,暗道一声不妙。
“哪来的不要命的!竟敢扰了爷爷喝酒!”二哥撞了一张桌子,口中正是赔罪。却见得那军士一把推开二,拍桌便骂!
大智四下环顾,瞧得这该有四五十人的模样,也知自己只趁了心情,却是误入虎穴。此时连忙拉拉斗笠,好将光头遮得严实些。今日本没心思,更不想和这些军士再起争端,大智强压了心情赔罪到:“对不住,对不住,洒家一时唐突,这便走。”
“站住!把斗笠摘了,让爷爷瞧瞧!”
那军士不饶,此刻朴刀出鞘,见得刀背上挂了三处铁环,大智瞧得,心道恐还不是一般士卒,这又连忙赔笑一句:“是洒家疏忽,扰了军爷吃酒,罪过罪过。”这罢便要出屋,只看得旁的几桌腾然站起,那一阵“噌噌噌”的拔刀声,将大智去路挡的严密。
“爷爷叫你脱了斗笠,你可是没听见!”
大智见得,暗知今日之事,想来难以善了,既然你这等不知死活,也莫怪洒家出手太重。此时将这斗笠一脱,直向一旁掷去,抄了月牙杖,便与众人对峙。
“呀呵,想不到还是个秃子。”那军士一句调笑,此时再瞧瞧大智手中兵刃,不似那往日见到的家伙。只这佛门在灵州本是难见,寻常人也识不得佛家兵械。但这太平城原有金光一寺,那将士如何不往此处想去:“你是那金光余孽!”
金光余孽?大智心中猛怒,金光寺素来与世无争,却想不到被那内廷屠了去了,如今金光已毁,这些醃臜之人竟还敢出言侮辱,此刻禅杖在手,大智口中一喝:“便是你和尚爷爷!”
“哈哈哈!想不到我兄弟在此吃酒,今日却捡了这天大的功劳!”
那将士见得,非是不怒,反是欢喜,直笑得大智心中火爆又起:“洒家本不愿打杀你这等鸟人,你这厮却如此不知好歹,便叫洒家好生教训教训你这杂碎,莫洒家怕事不成!”
话不投机,两边便杀将开来。大智手中月牙禅杖抡得飞起,左右桌椅顿时被打散一旁。屋中这数十军士提着一色朴刀纷纷冲将过来。大智一杖怒去,一军士以朴刀迎上,顿时被大智这巨力之人打了一个踉跄,定了定身,又冲上来。大智舞起禅杖横扫斜劈,杖杖皆是力大无比,左右不得近身。
“奶奶的,爷爷劈了你!”那叫骂的军士一手握刀,腾空劈下,大智挥杖迎上,一杖拍过,那人顿时弹飞开去。重重落在一旁桌上,将桌子摔个粉碎。一旁军士又挥刀上前。大智左右开杀,这又打上数合,心中暗道:这等鸟人倒是有些门道,果然不是普通士卒。这番一阵打斗,奈何敌手人多,大智斗得渐渐吃力。
“娘的!弟兄们上!莫叫这厮瞧了咱兄弟!”那带头的军士又叫唤起来,抄了朴刀再杀上前。大智一杖平飞而过,硬生生打断一柄朴刀,将那人带着鲜血扫飞开去。
只不多时,这些个军士被大智打的踉跄起来,伤了数人,眼见吃亏,突然一支袖镖飞出打向大智,大智猛一回头,见这迎着胸口而来的袖镖,心中一惊,连忙挥杖挡开。
“娘的,不用留活口!给老子杀!”那躺在地上的军士爬起身来,一支袖镖脱手而出,又被大智一杖挡开。这屋中一众军士听了吆喝,皆是飞镖而出,大智左挡又躲,阵阵凶险,暗道不妙。只见这一众军士手中翻飞的袖镖又袭将过来,大智连忙挡开,又是一阵冷汗。大智且战且退,心中暗道:这些鸟人倒是厉害,此处不宜恋战,若是再战片刻,惹了军士再来救援,却是不妙。
这想着,大智腰后所插两支短鞭顿时飞出,直朝窗户而去,短鞭将站在窗口军士逼退,大智便顺势跳出窗外。这正要逃走,倒见一女子站在窗外,却是毕罗衫!
此番紧急,哪有闲情多想,大智拉了毕罗衫赶忙跑开,身在后一阵袖镖再度追来,大智回头舞开。拉了姑娘又逃起来。这众军士追出窗来,大智一只大手揽住毕罗衫,一只手又挥起禅杖大战。
一众军士除去挂了伤的,还有三四十人,此时将大智围在中心,好在暗器使完,大智护着毕罗衫,倒还可战。只是不多时,大智便觉吃力,越战越是难捱。
这一柄禅杖脱手而出,却是十分力道,又生生截断一柄朴刀,带着一具尸身落在地上,大智此时哪里顾得许多,一把抱起毕罗衫,向那倒下之人留下的缺口逃去。如今也顾不得自己的月牙禅杖,狂奔起来。这一众军士拔腿便追,大智跑上一阵,暗道:想是洒家今日难逃一劫了,却是苦了这姑娘,大好青春却随了我这大和尚丧命。
这想着,大智看了一眼怀中毕罗衫,却见她脸色铁青着,再定眼看,手臂上有一道细细的划痕,透出暗色的鲜血。必是中毒了,这些歹人,竟这般狠毒,定是在那袖镖上喂了毒,方才这姑娘只被袖镖微微划伤,便是如此,若是正中,岂不当场毙命!大智心中想着,脚下却是飞快的跑去,丝毫不敢凝滞。眼见这众人越追越近,又有些巡查的军士听了吆喝,也跟上来,大智算是万念俱灰,暗下狠心:自己死了也罢,却是。罢了!大智停下脚步,将毕罗衫放在一旁,一把扯开衣衫,露出一身斑驳的肌肉:“来!”
这一众军士听得大智吆喝,却是微微停了步子。这大和尚好生了得,但此时你已没了兵刃,还能奈何我等?如此道,只见得四面八方的围杀过来,大智虽是自壮胆气,却也知是难逃一劫,只这姑娘。大智退身几步,便靠到墙角之处,将毕罗衫挡在身后。
又是一阵厮杀之声,这一众人马听得,连忙回身看去,眼见得这不知来了多少人,皆是布衣模样,手中提了刀剑杀来。两边一番大战,只看得布衣人多,竟生生杀退追兵。大智连忙定神,才见是天行带着奉天会的弟兄杀将出来。大智慌忙抱起毕罗衫,随着赶来的弟兄退去。在城中数处屋子内巷中穿行,这才到了堂口,算是躲开这场灾祸。
这到了堂口,好是喘了口气,赶忙看看躺在怀中的毕罗衫,此时这姑娘的脸上已是毫无血色。大智抱着毕罗衫,快步走到屋中,将她放在床上,这才对着早已围了上来的弟兄喝道:“快叫郎中!”
堂口早有郎中背着药箱连忙上前看望,这才把大智赶到一旁。此刻只得焦急等待,见得那郎中手上轻抚脉搏,又探了探姑娘的伤口,只是片刻时间就起了身。大智看的真切,赶忙凑身:“大夫,怎么样了?”
“噢,是那内廷的独门毒药。”
“这,大夫可能解毒?”
“大师且不用急,这奉天会与内廷之众多有争斗,许多兄弟都中了此毒。此毒却是能解,只是。”
这老郎中摇头晃脑的,直瞧得大智急躁:“只是什么呀!”
老郎中又是一番摇头晃脑,嘴上喏喏不言,瞧得大智心中慌乱不堪,这等得许久,才听他慢慢道:“不瞒大师,这毒虽然能解,却是非用猛药。奉天会的弟兄都是豪杰,身子硬朗,抵得过药性,可这姑娘本便积劳,如今若是再用猛药去毒,恐怕性命难保。”
本便积劳。大智听得,这两日尽是山林荒野,那姑娘却是一句苦也没过。再念及北都一路而来,姑娘本是纤细的身子,当是早便累急了:“那,那要如何?”此刻慌神,看得老郎中只摇头,更是烦乱,“你这鸟人,倒是话啊!”
“大师莫急,老朽减些药量,看看敌不敌得过这毒性了。”又是缓缓一言,老郎中便出了门去,那随行兄弟大都去了,只是大智这般瞧着,瞧着姑娘的模样:“姑娘,是洒家害了你。”
“大师也莫太自责了,吉人自有天相。”
大智回头,只见得天行还在屋中,又是一叹,该是承了兄弟的言语,愿姑娘真有天相吧。
“大师如何又回了太平城了?”
大智再瞧一眼姑娘,见她只是全无动静,便也回了头:“多谢相救。”
“情谊之内,本该如此。”天行了头,知这大和尚此时落寞,不该多问他。
大智长长出得一气,洒家怎得如此糊涂,竟不知姑娘一直随着自己。本是想着送姑娘回奉天会,如何便不亲自送到这处!如何便要姑娘自己进茶楼去!大智懊悔异常,好是今日兄弟带了奉天会的弟兄杀来,否则这姑娘恐怕。哎,如今见那个老郎中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也不知姑娘能不能撑过去。
这又闭闭眼,大智不愿再去想,只道了:“洒家本是想送姑娘回这处的,怎得,哎呀!”
天行来至床前,也瞧瞧毕罗衫,一别多时,只记得这大和尚该是不愿留在奉天会。今日见得,怕正是机缘,这回了眼看看大智,这番柔情大汉,想来也是性情之人。
“今日也得幸是大师把姑娘送到了茶楼门口。这会里的兄弟才知晓了你二人来至太平,不然这后果,却是当真难料。”
“哎。”大智只觉自责,此刻垂拉了脑袋,“那帮醃臜人!洒家怎得,就着了他们的道!”
“大师莫要太自责了,我且先去看看郎中可还有什么需要的。稍后汤药煮好,再送来给大师。”天行不忍再下去,这抱了一礼退出门去,唯是留了大和尚在屋中看守。
只这奉天会在太平城势力颇是庞大,虽不过是个舵口,却是有那多处藏身之地。天行出得门,看着这院子中忙活的兄弟。只听是老太师和侯爷二人一手组建了这奉天会,但这北国上下,盘根错节的舵口,只在短短时日便四处开花,惹得内廷到处征剿,如何能是这短短几个月的功劳?再者,奉天会方才成立不久,老太师便寻到了荣亲王民间的遗孤,这未免太过巧合了。二十年来,从未听过有什么皇室遗孤之,便偏偏在这节骨眼碰上,什么也不可信。自己仗着父亲的名望,却也在奉天会中管得些事。那皇室遗孤听得是个五岁的娃,却是始终没能见到。这其间必定有诈。更何况自将军府大战,康亲王在世之,恐怕早便不是什么秘密了,连杨九都已经不去否认,这奉天会如何可能全然不知?更从未提过要去寻找康亲王的下落之事,若当真依照正统,怎么轮也轮不到一个荣亲王遗孤来继承帝位。
天行脑海越发想念,只得挂了笑颜招呼招呼弟兄,脚下又向前行:自己不过多问了两句遗孤的事,老太师便打发了自己来太平城执事。奉天会人数虽多,却没有一个是自己心腹。再者,这些人究竟从哪里来的?天行脑中有千万个不明白,只觉得这其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奉天会恐怕是计划已久,绝不是后来组建的。而这其间必定有着别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自己来到太平城,身边一个可信的人也没有,实在难以动作。如今这大和尚来了,不定别有转机。可是,天行暗自摇了摇头,这大和尚虽瞧得人是真切,可到底为何会来太平?又可会是老太师和安平侯指使而来?天行不敢确认,也不敢轻信。
自北都来太平城后,自己除了呆在各处据,便是连门也很少出过。但凡出门,必有北都随来的几个弟兄跟着,是保护,实则不过监查自己。此番若是不能借这大和尚之力,恐怕日后再想寻机会便是难上加难了。天行一番想念,脚下走得越发的慢,如今那姑娘受了伤,想来大和尚当真无心在别处。可这姑娘到底还是侯爷的妻妹,大和尚始终和她在一起,又如何帮自己?即便没有这姑娘,大和尚又不认识康亲王,该怎么帮自己去寻他?
天行想过,长长叹气,只觉得这一切都太难了,恐怕是自己太过急切,太想让人帮自己捎出书信去了。
“天行哥。”
听得叫唤,天行抬了抬头,见得眼前一个美妇人入了院来,身后还随着几名兄弟护着,正是那河源往来客栈掌柜“雷姐”。
“噢,姐姐怎得来了太平城了。”天行此刻连忙挂笑,手中施得一礼。
“老太师太平城极为重要,怕你年轻,照顾不过来,便叫我过来助哥一臂之力。我只觉得啊,哥这等聪慧理事,该是老太师他想太多了。”
果然老太师对自己早便起了疑心。此刻只能暗道,这嘴上还是笑得:“哎。到底老太师想的周道,我这几日啊,早便有些招架不住了,有姐姐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诶,哥不要谦虚了,到时你别嫌我啰嗦就行了。”
“哪里哪里,姐姐远来,可要先去休息?”
“也好,这北都过来,是有些远了。哥,那咱们回见。”
“姐姐慢走。”二人对了一礼,各自散去,天行只在心中暗叹:此番不行也要行了,老太师对自己的疑心越来越重,若是不能尽快知会前辈,恐怕后事再难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