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有位故友?”
慕叶举着茶盏的手一抖,俊美玉容微微一僵,瞬间便恢复如常。
慕叶为苏延斟了盏茶,双手奉上,“太傅说的是哪位?”
苏延睨了一眼茶盏,并不去接,继而道,“听闻你与他互赠礼物,交情甚笃,故而我与之交恶。”
慕叶将茶盏放于小几,推至苏延面前。
“哪有?!我何时说过这番话了?”
慕叶心说,这才刚用晚饭呢,午后的话就已漏到苏延耳中了?
那丫头该不也是苏延的人罢?
黑眸一低,掠过那水光粼粼的茶面,苏延继而看着慕叶,“或许,你再细细回想,便能忆起是何人?”
慕叶垂了眼眸,专注瞧自己手上握着的茶盏,“真没有。”
苏延微微一叹,“阿璟,你每次说谎便不敢看我眼睛。”
“我哪有扯谎?!”慕叶便抬了眼睛,琉璃色的凤目对上那墨玉黑眸,看清眼前俊雅无双的玉容,慕叶就没底气了。
其实,并非苏延面含愠怒,相反,苏延带着一种包容万象的温情,可越是这般目光,慕叶越是狠不下心。
慕叶垂首,认错,“人是我捏的。”
苏延这才端了茶盏,匣一口香茗,淡然而笃定道,“想来也是。”
慕叶又问道,“此话我便对丫头一人说过,你怎又知道了?丫头该不会也是你的人?”
苏延淡然一笑,“自然不是,只是你的丫头……率真得过分了。”
苏延会知此事全然是丫头自个送上门来的。
晚饭之时,苏延归来了。
慕叶正招待赖在梅园不走的胡媚,景云清和以及嬷嬷都在屋里一同用饭。
胡媚便打趣了苏延,“啊呀呀,太傅竟也会归府用饭,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呢。不过也是,阿叶命不久矣,太傅见一面便算一面罢。”
苏延并不理会胡媚,吩咐了开饭。
慕叶却让等一等,“丫头还未来,再等等。”
苏延此刻方想起慕叶还带回来了个丫头。
胡媚不乐意了,凤目直勾勾盯着案上的佳肴,抱怨,“你们家还有主子等丫头吃法的规矩啊?!快去唤她来!”
慕叶便道,“人都坐下了哪有人去找丫头!等不及你归自家吃饭去。”
胡媚委屈了,凤目一转盯上苏延,“不还有个没坐下的么?”
苏延临危受命,去寻丫头了。
苏延没寻多久便找到了人。
慕叶这日不喜光,自她住进梅园,夜里哪儿的灯都不多点。
故而苏延一眼便瞧见了亮着光的书房。
屋里的灯不亮,大约丫头只点了盏小油灯,可也足够引起苏延的注意。
丫头又是笨极了。
手里端着灯,猫着腰在屋里不知做什么,小小油灯已是将丫头的动作映在了窗纸上。
苏延看了会,见丫头还没出书房的打算,便扣了门。
“丫头,出来吃晚饭。”
里头“呀”得叫了一声,灯便灭了。
苏延也不知是该笑,还是继续唤人出来。
倒是丫头很快走出书房,垮着脸冲苏延道,“我真是笨!”
苏延始终含着清浅笑意,抬脚便走,道,“走罢。”
丫头跟上苏延,说道,“那个,我身上有东西落下了,所以在书房找找,没找的别。”
何为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延便是不问,也知丫头在找东西了。
且,必不是丫头自己的东西。
因为丫头的东西必然会找慕叶,慕叶只稍一句吩咐,便寻到了。
苏延颔首,颇是漫不经心,“什么东西这般要紧?我替你寻来。”
“真的么?”丫头眯眼一笑,转而又冷了笑意,慕少吩咐不能让公子晓得的,丫头便学了慕叶的语气,答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故友赠礼而已。”
“故友?”苏延笑了,“叫你这般惦记,必然贵在情意了。”
丫头心想,可不是么?
那把破琴值不了几个钱,只能贵在情意了。
丫头对着苏延不敢扯谎,也不愿承认,“恩恩”含糊得应付了过去。
苏延又道,“清和已把马车上的物件整理了一番,你告诉我是何物,我让清和并着赤血琴一道给阿璟送去,明日,你寻阿璟要便可。”
丫头一听,眼中放光,“不用不用!公子把琴给慕少送去就行!”
苏延忽然驻足,偏头回望丫头,黑眸亮得可刺进人心最深处,“你……不寻故友相赠之礼了?”
丫头心虚得厉害,支支吾吾语不成句,“我没…是…琴…我……”
丫头低了脑袋,不光再瞧那双能看透人心的黑眸,静默。
苏延笑道,“是你替阿璟寻琴的?”
丫头想说不,却是实在害怕再看那双黑眸,仍是低着脑袋,默认了。
苏延靠近了丫头一步,问说,“那是友人相赠之礼?”
那声音好听似美玉相叩,丫头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丫头不了解苏延,不知此乃风雨前的平静。
心口小鹿乱撞了一阵,丫头方回神,急急忙忙为慕叶辩解,“是故友故友!都是以前的事情,慕少已嫁了公子,都与以前的事情无关了!”
一辩解,丫头又觉越描越黑,更是焦急,一句话都辩不出来。
最后垮着脸带着哭腔央道,“公子,慕少就留了把琴,她蛊毒发作的时候喊的可是公子的名字。”
苏延的笑一凝,也不逗丫头了,继而踏步在前领路,“用饭去罢,此事,你不必再管。”
慕叶听完苏延的话,摇头叹息。
“竖子不足与谋!”
慕叶又道,“想我当年可比她机灵多了。”
苏延以下巴摩挲过慕叶的肩窝,薄唇覆在耳边含住白玉耳垂,“天下自是只得一个你。”
苏延的声音有些倦意,温雅的语调听来格外的蛊惑人心。
耳朵微微的痒,那声音听得慕叶困意泛起,慕叶便打了个哈欠。
慕叶换了个姿势躺在苏延怀里,睡眼惺忪,“唔,困了。”
“想睡了?”苏延拨下慕叶覆在眼上的手,扣入掌心,如玉黑眸在夜色里亮若星辰,“亥时未至,时辰尚早呢。”
慕叶被迫睁开困顿不开的凤目,迷糊看着苏延,“苏延你混蛋!”
慕叶当真是这么认为的。
方才他们明明是在喝茶说事,说着说着,苏延便抱着她上了床。
苏延对慕叶素来是温柔的,可温柔也抵不住这般长时间的折腾哪!
苏延吻了吻半睁半闭的眸子,薄唇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往慕叶唇瓣滑去,含着娇艳朱唇,苏延道,“阿璟,我甚想你。”
慕叶的话停在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
也说不清是清醒还是在睡梦中,慕叶不由自主地、顺从地攀上了苏延的颈,回应着苏延炽烈的吻,身子微微拱起,迎接苏延缓慢而坚定的推入。
翌日,晨曦的阳光透过被风儿掀起的床幔,送入床榻,亲吻着酣睡的娇美人。
慕叶以手挡眼,缓缓醒了过来。
身侧人早已不在,唯留熟悉的味道,令她贪恋。
外屋的嬷嬷听得里头动静,轻声问道,“夫人可要再睡会?”
“不了,这便起来了。”
嬷嬷便伺候着慕叶起身,洗漱更衣之后,苏延便回来了。
慕叶想起昨夜胡媚的话,也打趣道,“啊呀呀!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呢,苏太傅竟回梅园用早饭了!”
苏延颇是无奈,黑眸在桌上转了一周,只看得一碗清粥。
慕叶甚是大方,“我今日喝粥,明日也喝粥,不吃别的。”
心里浮起一丝得意,心说,瞧你还能怎样威胁我?
苏延眉头微蹙,颇是怪异问道,“胃口不好?”
“嗯,天热,胃口便差些,过些时日便不碍事了。”
“嗯。”
苏延没有多问,心里却是亮如明镜。
他们相识在炎夏,彼时江西正泛水涝,那等景况慕叶的胃口也好得出乎人之意料,如今天气已是七月流火,哪里会因炎热而胃口差?
苏延不问不代表不关心,用了早饭便吩咐景云备些开胃的瓜果蜜饯送来。
慕叶罢罢手,“不用,过些天胃口便好了。”
苏延笑了笑,握住了素手纳入掌心,“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用。”
“啊?”慕叶诧异,“你…今日留在梅园了?”
“是啊,今日留在梅园了,”俊颜温雅,苏延笑得清浅,语气却是坚定,“往后都在梅园了。”
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只是……
慕叶用力扯了扯苏延的掌,“苏延,昨夜你说将赤血琴归我,可是哄丫头的?”
苏延回头,眸光落在慕叶身上。
两人本是往书房走去,苏延在前慕叶在后,书房在东,两人本是迎着朝阳而行,苏延如此一回头,便融在金辉耀眼的光芒中。
阳光太过刺眼,慕叶微眯了凤目,方得瞧清眼前人。
苏延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芒,朝服虽已换下,一身玄色衣袍似有金线绣以繁复纹饰,那双黑眸却比金辉更耀眼,透着令人无法企及的流光,大有睥睨天下之意,尊贵无比!
慕叶太过了解苏延,她知道他动怒了。
然而,慕叶并不畏惧,凤目迎着耀眼的光芒,从琉璃色的眸子中折射出她的坚守。
慕叶问道,“赤血琴……在哪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