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叶这一觉,睡了五日。
五日之后,在苏延的怀里醒了。
慕叶张口的第一句便是,“景云来了么?”
慕叶就被苏延丢到了软榻上。
醒后第二日,在三餐餐餐喂慕叶清粥的“调养”下,慕叶诚心诚意地道歉了。
苏延端着清粥,正欲喂慕叶,闻得道歉,俊雅玉容从容如常,淡淡“哦”了声,勺了一汤匙清粥喂至唇边。
慕叶看着清粥,只觉肚里泛酸。
实在是不想喝了!
慕叶扭了头,推开了汤匙,“苏公子,咱们能换个不?”
苏延收手放了汤匙,淡然道,“景云未来,只能如此了。”
“苏延,你怎和个小娃娃置气?”慕叶苦笑不得,指着入车厢送茶水的怀信道,“他还把从山上抱下来呢,你要不要砍了他的双手?”
怀信忽然手疼。
可他本沉默寡言,也不多说话,放了茶水冷着面色退了出去。
苏延搁下粥碗,捞起躺靠于软榻的慕叶,将人圈在怀里,双臂温柔而坚定地抱住慕叶。
“我不是与他置气。”
他是气恼自己。
他本该照顾她好,从下定主意与她成婚的那时起,她,便是他的责任,是他要用尽一生来呵护的人。
可万般周到,还是算漏一招。
苏延的心思,慕叶又岂是不懂。
慕叶心里长长长长地一声叹,最终还是抬手揽住了苏延。
“我又不是瓷娃娃,无需那般护着。”
慕叶偎进熟悉的怀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阴阳蛊毒发作时的火烧与冰寒之痛仍萦绕心头,慕叶却恨不起来。
她只知道,她无比贪恋这个怀抱,无比留恋这熟悉而干净得味道。
有苏延在,便足矣。
两人亲昵相拥着,车厢外响起了怀信的声音,“公子,可要启程?”
苏延仍是揽着慕叶,吩咐了赶路。
慕叶换了个姿势靠着,漫不经心问道,“耶律明……找到了么?”
“尚未,”苏延答道,“该是已回北漠了。”
“北漠?这般轻易就撤手了?”
“北漠王病危,再不回去,北漠再无他容身之地了。”
慕叶“哦”了一声,没再多说话。
苏延这个人,她很了解,他说的话,哪怕是一件与他再毫无瓜葛的事情,只要是出自他口,那么,此事即便不是他筹划,起码,他也见证了全程。
苏延此刻说耶律明再不归被迷,北漠再无耶律明容身之地,那么北漠情势必然是如此了。
慕叶想着马车上只有怀信一人,并不见俊彦,便又问了句,“俊彦在北漠?”
苏延也不多言,淡淡答道,“嗯。”
慕叶趴着苏延的肩,点了点头。
忽然脑袋一抬,凤目抬起望向苏延,楚楚可怜,“我能不喝粥么?”
“不能。”
苏延把怀里人翻了个身,从背后抱着慕叶,从而腾出双手,一手端过清粥,一手握着汤匙,白玉米粥便喂到慕叶的唇边。
凤目死死盯着眼前的粥,慕叶郑重其事,“苏延,我恨你!”
虽然慕叶已醒,苏延还是吩咐赶路,在慕叶醒来的第三日,一行人便至了洛阳。
苏延没问慕叶,直接回了梅园。
慕叶心底是不愿意回去的,她也知道苏延是怕再有类似事情发生。
毕竟西园只是西园,而梅园连着长公主府,出行都在他人的眼皮底下,再想对慕叶下手,也得顾忌多些。
去了西园,慕叶点名要见景云。
她被苏延喂了三日的清粥,再这般喝下去,这身体可全要废了!
不多时,景云便端了几样点心入屋了。
“夫人,请用。”
慕叶一眼瞧去,乃是金糕、绣球乾贝、合意饼三样,清雅得很,慕叶净了手,扑了过去。
然,慕叶一靠近那甜腻气味,胃里酸水涌上,翻江倒海的难受。
胡媚踏入梅园,便见慕叶抱着盆干呕。
“呦!出去一个月,苏太傅都要当爹了啊?”
慕叶漱了口,凤目冷冷横过胡媚,“活该你被管着!”
胡媚也不恼,虽已显怀,可并不妨碍她的灵敏。
胡媚搭上了慕叶的手腕,一边诊脉一边抱怨,“可不是么?我师承无双谷没错,可我钻研的是毒!嫁了苏奕不说,先下都快成皇家的御医了!上回给苏姮接生也便罢了,好歹那是你大哥的孩子,可宫里那几位连个感冒咳嗽都得吩咐我去搭脉!拿我胡媚当什么了?”
慕叶微微一笑,“你可以下毒,一了百了。”
“我下了!”胡媚甚是严肃,道,“我告诉他们,无双谷不治这些小病,若我要治,得先吃了我的毒药,弄成半死方可。”
“……,”慕叶抽回了自己的手,“阿媚,我甚好,不用诊脉了。”
胡媚收了手,颔首道,“桃妍这丫头倒是精进不少,唔,论*人还是师姐厉害。”
慕叶邀了胡媚一道入屋,顺道吩咐将点心都撤了,换了一壶普洱茶。
胡媚向屋里瞧了一周,问说道,“太傅没回来?提刀亲自去北漠报仇了?”
慕叶笑了笑,“没,去东宫了。”
胡媚便摇头叹惋,“也不听听你伤势,真乃薄情。”
慕叶又是笑,“我让他去的。这人都到家门口堵他的,还能如何?”
胡媚见那笑心烦,甩了甩衣袖甚是厌烦,“去去去!你我这等交情,这笑就免了。”
慕叶仍是笑,“坐下说话罢。”
胡媚扶着腰身,缓慢坐下,嘴里还是抱怨,“阿叶啊,这孩子怀了也是遭罪,你不怀的好。”想了想,胡媚又道,“若你想要孩子,等我生下来,送你好了。”
慕叶看着胡媚,确实觉着遭罪。
于是,慕叶分外同情道,“阿媚,想你往昔风姿是何等倾城,如今,哎…徒惹人怜了!”
胡媚眼眸一转,琥珀色的凤目一横,威仪自在眸中。
“慕少……是要始乱终弃了?”
那低沉的语调暗含胁迫。
慕叶想,她若是敢说个是字,大抵得丢半条命了。
慕叶倒了盏茶,双手奉至胡媚面前,恭恭敬敬道,“岂敢?慕叶胡言乱语,特以茶代酒是为请罪。”
胡媚端着架子,凤目微微一低扫过那盏茶,甚为居高临下,“笑纳了。”
两人笑闹完,胡媚方开始说慕叶的伤势。
“你这伤……也不算伤,只是体内真气紊乱,不是药能调养的。”
慕叶呷了口茶,并不意外,通透的琉璃色凤目敛着,盯着漾开涟漪的茶面出神。
“嗯,开个方子罢。”
胡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胡媚说道,“也只能开服调养气血的方子,其他的,调养不了。”
“那便开个调养气血的罢。”
慕叶起身离席,取了笔墨给胡媚开方子。
开完方子,慕叶又问道,“若不能依药调养,又该如何?”
胡媚细细一想,美艳无双的面容忽然笑开,“要么废你一身修为,要么,体内真气融为一股,”胡媚顿了顿,那妖冶的笑便也散了,“这两者相较,还是废你一身修为来得简单些。”
慕叶冷了胡媚一眼,“走走走!卸磨杀驴了!用不上你这庸医了!”
扶着胡媚起身,便把人往外赶去。
胡媚甚是不情愿,“哎!我还打算在梅园用饭呢!今日你归来,景云定会做好吃的!”
慕叶还是将胡媚赶了出去。
赶了胡媚,慕叶便寻来了丫头。
丫头怯生生得站在屋子里,离慕叶很远。
慕叶抬手,唤得丫头前来,“站这么远作何?过来坐。”
丫头望了眼慕叶,许久才挪动了步子,学着慕叶的样子,屈膝在席上跪坐下来。
一坐下,便哪里都觉着不适。
慕叶瞧出丫头不适,便道,“随意些,此地就你我二人,不必拘束。”
丫头又瞧了眼慕叶,虽是难受得厉害,仍是坐得端正,“这样便好。”
慕叶也不多言,问道,“丫头,那日我昏过去之后,琴被谁人拿走了?”
“琴?”丫头歪着脑袋细细想了一番,“那夜是怀信哥哥拿的,后来,后来见了公子,公子便收起来了。”
说到“公子”二字,丫头脸颊不由一红。
她本以为通天寨的那些当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与那人一相比,天壤之别!
丫头心知那是苏延,是慕叶的夫君,自是不该有如此心态,便偷偷瞧了眼慕叶,见慕叶神色如常,方又道,“慕少一问公子便知。公子待慕少这般好,肯定是不会将琴丢了的。”
慕叶眉头微微一蹙,说不准苏延便将琴丢了呢。
慕叶的心里便又烦闷起来,淡然的玉容起了一丝涟漪,琉璃色的眸底浮现一丝烦躁。
“丫头,在梅园帮我留意那琴,还有,此事不必告知任何人,特别是公子。”
“啊?!”丫头不明所以,惊讶而单纯的问道,“为何?”
“因为,”慕叶默然叹息,叹罢方道,“那琴并非母亲遗物,乃一故友所赠,公子与我故友……并不交好。”
慕叶心想,苏延,暂且对不住了。
丫头懵懂点头,又觉着那苏公子怎会与人交恶呢?
瞧着慕叶黯然神伤的玉容,丫头心里“咯噔”一声,该不是慕少的旧情人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