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公们来了以后,江家开始门庭若市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族里或者村里的长辈,一是为当初没有挺身而出为江藜仗义执言而歉疚,二是来挽留江藜。
来的都是长辈,怀的也是善意,江藜也不好不见,结果每天就在迎来送往中,也挺累人的。
她觉得累,村里人也听纠结的。不来吧,旁人都来了,自家不来显的自己很没良心忘恩负义似的。可来吧,家里的田地还没种完,这耽搁半天就又晚了半天。
到第三天的时候,江藜实在是觉得这样每天太麻烦,跟庆伯他们说了一声,不如就办个离别宴,把村里人都请来,大家一起吃一顿饭,一来给她送行,二来也是庆贺大旱过去,大家劫后余生。
村长他们很支持江藜这个想法,族长这回也被请了过来,也是很赞成这个主意,甚至觉得可以做的更大一点,让大家都出钱出力,一起庆贺一番。
江藜想着自己手里确实没有多少钱,这一路去京城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能省则省。
因怕耽搁种地,就将日期定在八天之后,这样也能给大家留有准备的时间。
大家都不富裕,村长他们就决定大家有钱的出点儿钱,没钱的出力。
村里都知道江藜要走了,庆伯、荣婶知道阻拦不了她,只要商议着到时候由庆伯、江铁柱陪着江藜一起去京城,江春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江藜阻拦不过,只好同意。
江成得知江藜要去京城,很是心动,也想要跟着一起去,结果不用江藜拒绝,他娘逮着他就给揍了一顿,还把他关在家里,不许出门。
到了宴会的日子,这天北风呼呼的刮,却也没有冷掉大家的热情。提前一天庆伯他们就把宴会的东西买齐备了,经费有限,也就买了三四扇猪,以及便宜的像冬瓜、玉米、南瓜等的配菜。
村长夫人、族长夫人带着族里的婶子们从昨天菜买回来就开始忙活。买的是整扇猪肉,还得把肉、排骨跟大骨头等一点点分开,有的要炒,排骨要熬汤,村里人又不少,大锅饭煮起来也耗时耗力。
江藜、杏妮他们这些小姑娘就帮着洗菜、洗盘子,擦桌子,年轻的媳妇子们在旁边切菜,打打下手。
这回人多,就借用了祠堂后面的搭的大棚子,那里地方比较大,灶台也是现成的。
族里年前的族兄们将各家空置出来的桌椅借了过来,摆在棚子里。
还有的人在扯雨篷,将四面堵严实,让风不能进来。
有手巧的还做了很多花灯、风铃,挂在祠堂周围,风吹过来叮铃铃的响,清脆悦耳又热闹。
五彩缤纷的花灯挂在廊下,小孩子看着特别稀奇,围着花灯打转。有调皮的小孩哭着喊着要花灯玩,孩子那么多,花灯肯定是不够分的。平时再疼孩子的爹娘都不敢随意的取下花灯,就是担心到时候分配不均小孩子哭闹起来会坏了气氛。
整个祠堂周围人来人往,忙的热火朝天,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就跟过年似的。”一个年轻的嫂子说道。
一起忙碌的人抬头看了看,笑道:“过年都没这么热闹。也就去年的四年前的冬月祭跟这差不多热闹,不过那时候大家都想看咱们族里的华元小哥。”
“华元,是谁啊?比有……呃,去年念祭词的那位还优秀?”说话的嫂子嫁到江家没多久,之前也听到过好几回江华元的名头,对他很是好奇。
回她话的人虽然也是位嫂子,但她年纪比较大,冬月祭都参加过三回了,但对江华元那一次还是印象深刻。
“华元小哥啊,那通身的气派,那长相,看着就不是一般人。我听我公公说,就是训叔叔,那时候也比这华元小哥差了一些。”
“啊?这么优秀。”年轻嫂子很是惊讶。
年长嫂子说道:“那可不,华元小哥参加完冬月祭第二天参加科举就考了个解元回来。人家都说这是祖宗保佑,咱们江鲤村的风水好。你呀也赶紧生个小子,过个十一二年也让你家小子参加冬月祭,以后保不住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年轻嫂子面皮还薄,说起生儿育女的话很是羞赧,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也想呢。”
年长嫂子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想着这弟妹嫁到江鲤村也有两年了,肚子里还没动静,想来心里也着急,于是出主意道:“我听人说,要是想生孩子,那个的时候……”说着一顿,抬头看不远处江藜、江春也在洗菜,这些话又是不能让小姑娘听的,于是拉了拉年轻嫂子的手说道:“我要去趟茅房,弟妹你陪我去吧。”
“啊?哦,好。”年轻嫂子应了声站起身,解下身上的围裙跟着年长嫂子走了。
江春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一脸失望:“唉,咋话不说完就走了呢。生儿子的法子说说嘛,我也好告诉杏妮。”
人多的时候,就是听闲话的好时候,江春听这边的聊天听的起劲,那边江藜听婶婶们谈论着隔壁村子的闲话。
“……成亲也才两三个月,逃难的时候人挤人的,还要出去找吃的,这不就走散了嘛。男的沿着路一遍遍的找也没找到,也就放弃了。说到底还是活命要紧。等朝廷的钦差下来,登记了姓名户籍又将男子发还回来,一进门却发现媳妇比他还先一步到家。”
“原来呀,这媳妇跟她男人走散了,又正好碰到她男人的堂兄,外面乱糟糟的,有个熟人在身边总是安心些,两人就结伴。这不是也被遣返回来了嘛。”
旁边有人听了感慨:“亲戚朋友就是有难的时候拉一把手的。这当弟弟的得好好感谢感谢堂兄,要不是堂兄帮着照顾扶持着,他媳妇一个女人,哪里熬得过来哟。”
“这男人没把他堂兄打死就是便宜他了,哪还感激他哟。”最先开口的婶子皱眉撇嘴说道。
众人也都是处的惯的,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那婶子说道哦:“这男人回来才发现,他堂兄竟然跟他媳妇睡在一块儿,他媳妇肚子都已经挺起来了。他可是半年多没见他媳妇了。”
众人都是生养过的,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肯定是这堂兄跟弟妹两人逃难逃着逃着就混到一块儿了。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朝不保夕,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哪里还管那许多。
“哎哟,造孽哟。这女的最后怎么样啦?”有人问道。
“还能怎么样,这般不守妇道的女子,当然是沉塘啦。”那婶子说道。
“哐当”一箩筐洗好的菜散落一地。
“呀,阿藜这菜重,我们来搬,你们小姑娘哪里搬的动。”
“怎么样,有没有砸到脚。”
“这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快些进去歇一会暖暖。”
婶子、嫂子们围在江藜周围关怀的问着,江藜白着脸摇头,被其中一个嫂子拉着往屋里去。
身后的声音还隐隐传来。
“那堂兄生怕族里惩罚他,说是那女的勾引的他,最后也是被打了一顿,另外把他堂弟娶媳妇送出去的彩礼钱补贴给他。他堂兄要是有钱,哪会堂弟都娶亲了他还打光棍的。族里压着他写了欠条,等以后慢慢还,我亲戚说呀,这钱肯定是要不到了……”
到了晚上开席,江藜才稍稍的缓过神来,坐在席上,看着满满一大盆的冬瓜玉米排骨汤,炒的香喷喷的红烧肉,甜滋滋的南瓜饭,也没什么胃口。
快有一年没有吃到肉了,菜才端上桌,筷子就飞快的奔着肉去了。
平时喜欢喝酒的这会儿也不端酒杯了,生怕下手慢了菜就没了。
乡下人吃席喜欢自己带个碗,夹些好吃的菜带回去吃。这回钱不多,买的东西也不多,村长早就发话了,谁都不许带碗来吃饭。要是被发现了,那就离开。
大家还是都要面子的,说不让带就不带。不能带走,那就可劲的吃。
不管男女老少,碗里都装了一碗,手里还抱着一个大骨头啃,筷子上还夹着一大块肉。
江藜坐在族长夫人这一桌,桌上的叔婆、婶子年纪都大,肉煮的烂些。她们吃饭慢,江藜也陪着她们慢条斯理的小口吃肉小口喝汤,几个婶子不住夸她长的好,吃饭也斯文,还识文断字等等,夸的江藜很是不好意思。她只是没有胃口罢了。
这一餐饭一直吃到月亮高挂,喝酒的几桌还没散。
江藜、江春打着呵欠撑着圆鼓鼓的肚子收拾散了的几张桌子。上面都是油腻腻的,很不好收拾。
族长夫人就让她们回去早些歇着。
“他们喝酒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们几个留下来收拾就成,你们要是明儿有空来这里帮忙洗洗碗就好。”
黑灯瞎火的也确实不好洗碗,江藜他们应了声,说明天来洗碗就拿着气死风灯,跟赵亮、杏妮他们结伴回去了。
到了家门口,赵亮送杏妮回去了,江铁柱开了门,江藜、江春进了屋,两人还在笑嘻嘻的打趣对方。
“肉太腻了,都说让你少吃一点儿,不然明天得闹肚子的。二叔公已经跟镖局说好了,后天就起程的,你到时候要是吃坏了肚子不能出门,可别怪我不带你去。”江藜扶着江春的胳膊说道。
“啊?不会的,我肠胃好,肯定不会吃坏肚子的。”江春心里也有些担忧,还是嘴硬的说道。
“我今天也是心情好,我听说昨儿徐家人跑去把胡屠夫家砸了,还说徐寡妇肚子里已经踹了胡屠夫的种,让他拿出十两银子的聘礼来,不行就还来砸。胡屠夫家里哪儿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昨天到处跑着借钱呢,头发都快急白了。哈哈,活该。恶人还是得有恶人磨。”江春撑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响亮。
江藜听的也很开心,扶着她进门坐下,把屋里的蜡烛点亮,说道:“你呀,先坐一会,我去少些热水咱们洗洗早些睡。荣婶、庆伯他们还不知道得啥时候回来呢。”
“哎,你去吧。我在屋里走走消消食。”江春说着撑着桌子起来走动。
今年夏天庆伯他们在江藜屋旁给盖了个小厨房,就是让她们平时烧水喝茶洗漱也方便些。
江春一边走路一边扯着嗓子大声说话跟江藜聊天:“你说这日子过的,说我是丫鬟,还得大小姐伺候我,我这过的也是小姐的生活啦。”
江藜在外面听的噗哧一笑,仔细相信可不是,她们刚好反着来是小姐伺候丫鬟。
“对了,小姐,今儿杏妮跟我说江成不能出门,他想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话本借给他看的。”江春趴在门槛上伸出头往厨房看去,大声问道。
江藜往灶里塞了跟木柴,用火钳把里面透了透,等木柴烧起来了,拍拍手往屋里走来。
“我记得补拙堂哥给我买的还有几本话本,看着还挺有味儿的,我找出来你明儿给江成送去,我估摸着他应该会喜欢。”江藜说着往内室走去,她的书都放在内室床边,这样想看的话伸手就能拿到。
“他一个小孩子看得懂啥话本,成天就知道喊打喊杀的,他肯定是被关的闷了,想让你去说说好话,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爹娘肯定会放他出来。我跟你说,这小子贼着呢。你要是不打算带他出门,还是不要理他的好。”江春说道。
屋里半晌没有回应,江春疑惑的说道:“咋,书收起来啦?要是不好拿你就别扒拉出来了,你的书也宝贵,我明儿去跟杏妮说没找到适合小孩子看的就成。杏妮不会怪你的。”
江藜浑身僵硬的站着,眼睛一眨不敢眨,听得耳边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急的不行,忙开口,话一出口她就慌了,声音太过嘶哑,她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春儿,你去跟柱子哥说让他拿了灯去接庆伯、荣婶回来,庆伯要是喝了酒荣婶一个人肯定扶不住他。你看着些厨房里的火,水估摸着快烧热了。我这边东西有些乱,我要再收拾收拾。”
“啊,哦。”江春应了一声,往屋里看了看,“你收拾东西咋不点灯啊,黑灯瞎火的收拾啥。等等我把灯给你拿进去。”
“不用!”江藜大吼一声,说完觉得脖子上的东西又贴近了一分,忍着浑身颤抖,声音平缓的说道:“你先去找柱子哥吧,我自个会点灯。”
“这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我先出去了啊。”江春听到里面嗯了一声,这才又慢慢的往外走去。
院子里传来江春大声喊江铁柱的声音,江藜微微松了口气。
“各位壮士,趁现在没人,你们快些走吧,等会我家人就回来了。”江藜看着脖子上架着的匕首,抖着嗓子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