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很是后悔跑出了院门,院子里鞭炮炸得那马响,她又不好立马跑回去。喝了不少的酒,头还有些晕乎乎的。
算了,吹一阵冷风说不定就会清醒许多。可是这也太冷了吧。
云珠双手环抱,又不住的跺脚。直到后面有人抱住了她。
云珠心脏猛烈的跳着,她忙回头去看,夜色如漆,她看不大真切,不过这熟悉的身形,让她心里猛的一抽,喜道:“平安!你怎么回来了!”
“啊,我日夜不停的赶路,总算是回来了。”平安的声音听上去很憔悴,也很沙哑。
“当真是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云珠心中一阵的狂喜。
平安日夜兼程,他顾不上回答云珠的那些问题,便压低了身子,准确的寻到了那个发声的地方,重重的就吻了下去。
平安的嘴唇很冰凉,气息很粗重,都喷到了云珠的脸上。她踮起脚尖去迎接他的热情,这一切犹如梦幻一般,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云珠立马退缩了,使劲的捏捏自己的脸,又摇摇头,喃喃道;“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平安见云珠 这举动把他逗乐了,再次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像以前常做的那般,下巴顶着她的头顶,想要给她更多的温暖。
刘猛见云珠久久的没有进屋,鞭炮已经放完了,便出来找她。刚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也吓了一跳,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平安即使不说话,可他的身形已经很突兀。刘猛大叫一声,拔腿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大家出来看呀,平安哥回来了!”
刘猛这一句雷霆万钧,屋里人再也坐不住。
云珠挽着平安的胳膊说:“走吧,我们进屋去。”心里却想,倘或真是梦,那么请不要这么早就醒来。
两人走向哪灯火通明的地方。大家当真看见平安出现在面前时,都惊了一跳,很快又欢喜过来,拉着平安问这问那的。平安虽然憔悴,但也耐心的回答着。
巧玉赶紧又去添了一副碗筷过来,云珠赶紧给平安盛了一碗热汤,想让他先暖和暖和身子。平安也顾不得吃东西,一眼看见了小西,略迟疑了下,便蹲下身子要去抱儿子。
小西从未见过这人,又兼平安长得并不怎么和蔼可亲,唇边胡须也没来得及清理,看了两眼,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倒把屋里人给逗乐了。
小西哭着往云珠怀里钻。
冯老娘也生出一股在梦里的感觉,见平安手脚都在,没有半点的残疾,悬着的心才算有了着落,拉着平安问东问西的。
“儿子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将军他们八月就回京了,你到底哪里去呢,是不是受苦呢?哎呀,当真比在家里的时候瘦了不少。”
平安只轻描淡写的说:“出了点意外,不过没事,我不是平安回来了么,当初爹爹当真给我取了个好名字。”
冯老娘也不顾那么多,只要儿子完完整整的回来就好。
平安喝了一碗热汤,身上暖和了不少。云珠又催促着他吃了好些菜。
平安感受着跟前的温馨,鼻子有些酸酸的。他也是九死一生,还以为回不来了,没想到此刻竟能坐在这里和家人们吃着年夜饭。
刘猛端了酒来,说要和平安好好的喝一回。
平安也不推让,取过酒碗就让刘猛倒。
刘猛笑说道:“到底是平安哥豪气,刚开始冯嫂嫂也不客气,也喝了两碗酒呢。我们兄弟好久没在一起痛饮过了,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平安听说,便看向了云珠,笑说道:“难怪满嘴的酒气。”
云珠瞬间脸绯红,好在旁人也没察觉到她的异样。
这厢把酒甚欢,云珠满心的喜悦,忙着去做两个平安喜欢吃的菜。回来时,小西嚷着要睡了,奶娘连饭还没顾上吃。云珠便抱了小西去隔壁屋里哄着。
他当真回来了,日夜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不管他在外面遭遇了什么,这个家永远不会嫌弃他,都在为他开着门。
外面的鞭炮声依旧此起彼伏,小西哼闹了一阵,在云珠的怀里已经沉沉睡去。
这顿年夜饭吃到三更天时才算结束。刘家本来还说要留冯家几口在这边住的,但冯老娘和云珠都婉言谢绝了。
回到有些冰冷的家云珠安顿好小西,又赶着去烧热水。田田也说困。
冯老娘和田田说:“今晚你和我睡一起吧。”
田田笑着说好。
云珠灌好了三个汤婆子。匆忙的梳洗过,才进了房。
平安已经躺下了,看样子他急着往家赶,已经累坏了。云珠蹑手蹑脚的,坐在妆台前解了头发,卸了簪环。脱掉了外面的衣裳,身上还裹着一身棉袄。她吹灭了油灯,轻轻的上了床。
她拉过旁边堆着的被褥来,钻进了被窝。
平安睡在里面的被窝里,没什么动静,想是已经睡熟了。
被窝有些冰凉,云珠蜷缩着身子,心想马上就能暖和起来。就在此刻,伸出一双手来,拽着云珠钻进了另一个被窝里。暖洋洋的,很是温暖。云珠紧紧的靠在平安的胸前,
平安不安分的大手往云珠的衣襟里探去,摩挲了一会儿,整个身子都压了上来。
慌乱中,云珠紧紧的攀住了平安的脖子。平安喘息着将她紧紧的圈住,云珠再也动弹不了。
“平安,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能说给我听听吗?”
平安疲惫的言语不清的哼道:“好啊,你要从哪里听起。”
云珠道:“从你去西北开始说起吧。”
“哦……”
云珠还在等着平安继续往下说,可是旁边已经传来了沉稳的鼾声。云珠无奈的笑了笑,心想他定是累极了,也不再要求他什么。平安的大手还圈着她。云珠轻轻的拉开了他的手,回到了自己的被窝,她不想打扰他好好的睡一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日晒三竿的时候。
云珠匆匆的起身,抓过了衣裳就往身上套。回头时,见平安还在睡梦里。此刻云珠觉得这是世上最幸福的时刻,她低下头,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印下了一吻。
田田在院子里和小西玩,冯老娘已经煮了一锅东西。
“平安他还没起来么?”
云珠道:“兴许是太累了,还在睡。”
“让他睡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做。这孩子指不定在外面吃了数不尽的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冯老娘喃喃念叨着。
她已经换了外出的衣裳,打算去庙里上香去。
没过多久,香梅领着两个孩子,并巧玉姐妹也过来了,拉着云珠要去爬大苍山。
云珠摆手笑说:“不行了,我老了,爬不动了,还是你们去吧。”
巧玉便取笑道:“冯嫂嫂和我们说笑呢,你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还在我们面前卖老,也不知道害羞。过会儿小娇也要来。”
云珠很久没有和村里的这些年轻姑娘们一起玩耍过了,她有了自己要忙碌的事,便和田田说:“你跟她们玩耍去吧,可千万得注意安全。知道吗?”
田田笑嘻嘻的说着好。
香梅要看孩子,倒没那个精力出去。姑嫂俩坐在一处就大谈育儿经,倒也不亦乐乎。
过了会儿,云珠听见外面有人在叫门,阿红忙去帮着开了门。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子,皮肤黢黑,有些干瘪。
云珠坐在屋檐下,见了这人愣了半晌,后来还是香梅叫了一声:“老天!这不是黑狗蛋么?你怎么来呢?”
云珠也吃了一惊,仔细辨认后,确实是黑狗蛋。她想起几年前的事,不由得有些愠怒,上前质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将平安害得那么惨,你还好意思再回来!”
黑狗蛋有些尴尬道:“冯嫂子,平安哥他在不在家?”
云珠暗惊,这黑狗蛋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怎么知道平安在家?心中有许多的疑惑。
正好那扇房门开了,平安已经起了床,见了黑狗蛋,好像并不大吃惊,有些懒洋洋的说道:“这么早,你就来呢?”
黑狗蛋笑笑:“还早啊,过会儿只怕就要吃晌饭了吧。”
云珠和香梅俩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平安和黑狗蛋像往常那样的谈笑,黑狗蛋还约平安出去走走。平安摆手说:“不了,我想好好歇歇。”
黑狗蛋略有些失望,又道:“也对,平安哥还得将养身体。那我先走了。”
平安点点头。
黑狗蛋冲云珠和香梅腼腆的笑了笑便出了院门。
留下了云珠和香梅一脸的茫然。
香梅赶紧跑去缠着问平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黑狗蛋不是失踪了么?怎么突然又回来呢?看样子他也知道哥你也回来了。好生奇怪。”
云珠已经隐约的猜到了些情况。
平安揉揉眼笑道:“他和我一起回来的。”
“啊?难道那黑狗蛋也跑到西北的兵营里去呢?”
平安点点头。
云珠装了一肚子的疑问,亟待平安给她一一解开。她煮了一壶好茶,现成的点心摆了两盘。风炉上烧着热水,灰烬里埋着红薯和芋头。
还像以前那样,他们围坐在炉旁谈笑风生。
平安说起了他的那些经历。
“不管是赵将军还是廖先生,对我都很照顾。随军后处处不方便,但一切都能克服。赵将军找了营中的弓弩手要教我射箭。我原本也没当回事,心道这射箭有什么难的。打小我就跟着村里的这些伙伴们上山抓野兔,从小就会用弹弓,后来自己做了弓箭,不说百发百中,但也偏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弓弩手当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我才知道了什么是血肉横飞,战友的尸体就倒在脚下,当时也忘了害怕……”
平安絮絮叨叨的,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般,那么平淡的口吻,波澜不惊。
“关山一战后,我军虽然赢了,却死伤不少。就在这时候,我发现自己掉队了。肩膀上中了两箭,右腿上也中了一箭。我拖着一身的伤,漫无目的的走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河,心想既然有河,就不会死。我在哪里呆了三天三夜,饿了就喝河水,吃树叶草根。自己试着把箭头拔了出来,血把河水都染红了。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我浑身滚烫,意识也不大清醒。那时候我多么绝望啊,想着就要死到哪里了。可是我又不敢就这样轻易的死去,我答应过你们好好回来的,不能爽约。后来我被人发现了。可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平安垂下了头。
云珠十分的敏捷,忙问:“难道是敌军?”
“是,我就这样做了俘虏。”平安说起这一段的时候,心中很是纠结,这段过往对他来说像是一个伤疤,他不愿意揭开展现给世人看。
香梅早就听呆了,当她听见兄长做了俘虏的时候,她眼中充满了恐惧,不安和一丝嫌弃。
这一段平安简单的带过,只道:“后来赵将军留下来的人找到了,想方设法把我营救了出去。只是肩伤一直没有好好的处理,溃烂了一大片,又疼又痒。幸好袁大夫在那里,帮我医好了肩伤。我才和黑狗蛋一路往回走。”
“黑狗蛋怎么就去了军营呢?还那么碰巧的就遇见了哥哥?”
平安道:“他告诉我,说当初因为故意伤了我之后,因为害怕才跑了出去,无意中遇到了赵将军的部下。他说既然跑都跑了,不闯出个名堂来也不好意思回来,就这样机缘巧合,在营中又遇到一起了。他刚看见我的时候还跑来着,其实我对这事已经不大在意了。别看黑狗蛋做过那样荒唐的事,这小子上了战场也是肯卖命的,是条汉子!”
云珠满是欣慰的看着平安,知道他在外面吃尽了苦头,不管他身上背负着什么,她永远都不会嫌弃他。
“哥,接下来你还要跟着那个什么将军么?”
平安叹息道:“或许吧。”
云珠想,可能平安自己也还没拿定主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