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这话是太太开的头!祈男心里恨得牙痒痒。能不能成还得另说,现在就传得这样,万一不成,自己在这家里,甚至在杭州城里,还要不要做人了?!
“这话别再提了,”祈男正色对金香道:“我在宋家并没有听说此事,”她有意隐去自己已得知此事,“姐姐也是在园子里不少时日的老人了,该知道什么话信什么话信不得。”
金香有些讪讪的,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九小姐能嫁进宋家难道不是喜事?为什么要这般又隐又瞒的,还如此脸色凝重?
“九妹妹回来了?”院外传来笑声,祈男一听便蹙起眉头来,听这声音,是祈鸾没错。
消息还真是走得快,谁又给她做了耳报神?
“姐姐来了!”祈男也不出去,只在屋里笑道:“恕我正更衣洗漱呢,不能相迎了!”
玉梭便推金香,后者会意,先出屋来将祈鸾拦在了台阶下:“二小姐请过姨娘那边坐坐,九小姐换衣服呢!”
祈鸾只得去了锦芳屋里,自然又有一番絮叨。
“我就知道,回来必跑不了这些事!”祈男恨得咬牙。
玉梭替她将外头衣裳褪了,换上家常青碧底子彩绣花样镶领象牙白对襟上襦,浅金小衣并配白色腰带,又系上一条檀色裙脚珠灰百褶裙。
“小姐且忍耐些,等过了这几日,新鲜劲一退就好了。”玉梭少不得劝,却也是有气无力的。
谁说过几日就好?只怕越演越烈。
这里才将换下的衣服拿出去,那头祈鸾便拉着锦芳进来了:“我知道姨娘也正心急呢!快跟了我来,咱们一块听九妹妹好好说说!”
祈男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好在锦芳虽是大爆竹,却还不傻,看祈男面色为难,不愿遂了祈鸾的心,只说看点心去,趁机溜走。
半柱香之后,祈缨也到了,紧接着,祈琢祈凌祈娟也结伴儿一起到了,一时间,将祈男小屋里挤得满满当当,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祈男知道,这里头除了祈缨还有几分真心祝福,只怕别人都是半看笑话半艳羡的心态。因此只是脸上堆笑,却再不肯多吐露一个字。
众人使出全力,却得不到祈男一字真言,心下都有些不满,本就羡慕嫉妒恨,这下愈发脸酸心涩,说出话来,便不太中听了。
祈男正好不要听,便说累了要休息,送客。
小姐们知道,祈男如今不同以往,得罪不起,至少,在嫁进宋家这个消息落实或落空之前,得罪不起。
于是气归气,怨归怨,一个个拉了脸,到底还是陆续走了。
“六姐姐留步!”祈男叫住祈缨:“才没得空问,二姨娘怎么样了?算算日子,也该快了吧?”
祈缨左右看看,见小姐们都走后,方低低地道:“九妹妹不在这几日,多亏有吴妈妈,暗中相助,倒挡了太太不少冷箭。只是也该是时候了,却不见有动静。姨娘心里急得很,嘴上只不好说得。偏生那几日你病了,品太医去了宋家别院,也不少找他来看。”
祈男心里略沉了一沉:“那今儿还好么?”
祈缨脸上隐有忧色:“说不上好,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间隔有些肚子疼,却还不厉害,姨娘心里没底,又不敢就回太太,怕反挨说。”
祈男一听忙叫外头:“五姨娘!”
锦芳嘴里嚼着点心进来:“什么事?”
“劳烦姨娘替我走一趟,看看二姨娘如何了?要不好,只管去请品太医。”祈男抱歉地对祈缨道:“不是我不肯去,才当了众人面说要歇息,若这会子就去,怕传到太太那里,反给你们招不是。”
祈缨感激不尽:“一向都是托妹妹的福,只是总麻烦五娘和妹妹,怪不好意思的。”
锦芳非看着祈男,将一碟子木樨枣泥糕吃下去大半,方才放心去了。
祈男劳顿一上午,肚子里又饱饱的,再加上屋里清静下来,瞬时就觉得有些头重眼涩,玉梭早将春凳上铺设好了,扶她过去半躺下来,祈男很快就暖和饱足地小睡了过去。
黑甜无梦,一觉醒来时,祈男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恢复了活力。
还是在自己家里好啊!
起身一看,玉梭正守在身旁,看她醒了,笑着问:“小姐可要喝茶?”
祈男冲她一笑:“正渴呢!”
祈男上下收拾干净,坐在桌边喝茶时,锦芳回来了。
“二姨娘怎么样?”祈男放下茶碗,急切问道。
锦芳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样儿,怕是胎位不太好,不容易下来。”
祈男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失语。
“不过现在还难说,还没发动呢!”锦芳见此,忙又安慰她道:“总之已经请了太医,稳婆也由太医寻好了,除非,”说到这里,锦芳的声音低了下去:“除非她自己命 不好,不然应该平安无事的。”
祈男叹了口气:“只望明儿老爷回来,一切吉人天相吧。”
说到老爷,锦芳的眼睛顿时亮了:“你来看看我预备的。”说着便拉起祈男去了她屋里。
酒水吃食,衣服头面,锦芳大大小小都点给祈男看了,祈男赞许好话,说得嘴皮子都快破了,好容易才哄得锦芳满意。
“对了,明儿老爷回来,要问你宋家的事,你只一应说不知道就完了。可不能实话实说,”锦芳不易察觉地瞥了祈男一眼:“尤其那宋大爷如何与你结识的,那可是闺阁大忌。”
“姨娘放心,我知道如此应对。不过我这里也丢一句话给姨娘,”祈男正色直面锦芳,浓密纤长的睫羽轻轻扇动二下,眼中神情不是不容诋毁的凛然:“我没做过丢自己的脸,丢姨娘的脸,丢苏家脸的事。别人凭她们去说,姨娘只信我就好。”
锦芳微微红了脸,她并不是不信祈男,只是这几日,园子里什么话都有,难听的更是不少,她由不得迷了眼失了心。
“我也是叫脂油混住了心,哪有不信你的话?行了,这话再不提了。总之这回老爷回来,大家都要小心,听说,朝中最近颇多风云,老爷只怕心境不妙,大家少不得小心行事,别再讨无趣就是了。”
祈男低头领了。
晚饭时分,果然太太命人来请,祈男与锦芳便一路到了太太院里。
“哟,怎么姨娘也来了?”月洞门前,小丫头看见祈男先是献媚地一笑,过后看见锦芳,倒是沉了沉脸。
“怎么我来不得?每日晚饭不是姨娘来伺候太太的么?”锦芳亦脸色不善。
“没说姨娘来不得,不过今儿晚上太太只专请了九小姐一位,说有体已 话要对小姐说,别的院里一人不请,不人不带的。五姨娘现在过来,算什么呢?”小丫头上下打量锦芳,眼中颇多嘲讽。
锦芳立时就恼怒起来:“既然不让我来,刚才传话那婆子怎么不说?这黑天路远的,白叫人跑一趟是怎的?”
小丫头嗤嗤地笑:“您老人家精力旺盛,多跑一会子路怕什么?早起还见你来得那样快,怎么?这会子就没力气了?”
祈男心里明白,这是太太有意要给自己和锦芳一个教训,为了早起自己给她没脸的事。
“既然姨娘来了,不如一起过去,”祈男正视那正倚门轻笑的小丫头道:“反正我今儿胃口也不好,吃不下什么,才又在屋里用了些点心,愈发没有肚量了。姨娘替我吃些,也不至于浪费了太太的用心。”
小丫头怔住。
“可是太太吩咐过。。。”半日,小丫头方咀嚅出一句半句来,不料祈男理也不理,径自拉了锦芳就向里,穿门而入。
小丫头见拦不住,急得向里乱叫:“五姨娘来了!五姨娘来了!”
祈男忍俊不住,笑对锦芳道:“看看,你如今大过我了,通传也只以你为先了!”
锦芳也笑,骂了一句:“没王法天理的东西!”
二人嘻嘻哈哈走到院里,早有玳瑁迎了出来,看见锦芳果然一愣:“五姨娘好!”
果然还是先看见姨娘,眼里没有小姐的。
祈男愈发好笑起来,锦芳也哈哈大笑,玳瑁疑惑看着这二人,心说是吃了笑婆婆尿了笑成这样?
“来都来了,进来吧!”太太不耐烦地在屋里吩咐了一声。
玳瑁忙捞起门帘来:“请!”声音又响又脆,引得祈男走过她身边时,由不得看了她一眼。
玳瑁眼里亮亮的,口中冷不丁轻轻冒出一句来:“小姐,别忘了点我陪过去!”
祈男开始没听明白,有些迷糊地看了对方一眼,锦芳倒是门清儿,附到她耳边小声道:“她让你,点她陪过宋家去呀!”
祈男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呀!都是什么事啊!
屋里太太早早点起灯来,窗前两两相对的绛纱灯,照得墙角也雪亮,正堂里还挂着十二盏海棠灯,俱是用通草作成,花朵中点了小白蜡,挂起来十分好看,愈发屋里连处阴影也没有了。
“来得正好,”太太喜气洋洋地从一张香檀木八仙大桌旁站了起来:“看看我这里,陈设得如何?”
这必是指为老爷回来所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