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为了夏昱的性命,我不能让你把解药交给别人。”叶青低声在她耳边道。
萧婧眼底越发酸涩,语气却十分平静:“我比任何人都在意他的性命,只是这一次,我别无选择,叶先生,念在往日的交情上,请你……”
淳于昭本是无意撞来,却迫使她下了最后的决心。四人之中她只能救一人,姑且不论彼此间的恩怨纠葛,就算她狠下心来舍弃他们的性命救了夏昱,她真的就能安心坐在皇位上和夏昱白头到老么?
皇位于她而言早就是负累,一切纠葛根源皆由皇位而起,身为女子而称帝,尚不足一载已引起诸多纷争,将来更是难免。传位于萧骥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同自己和萧驰都不同,对这一代的血脉疑案一无所知,既无身世之累,亦无外戚之扰。兼以朝堂上有众多名臣辅佐,假以时日必会成就一世功业。
而这,也是她一直在苦苦寻找的答案。至于夏昱,她因江山而负他,所能用来报答他的情意的,也只有生死相随四字而已!
与其高坐庙堂一世不得安枕,不若放弃一切随他共度余下时光,能争得片刻也是安慰。
叶青素知她秉性为人,知道她作出这般决定内中必有深意,然而情势所迫,却不容得他多想了。见她言词恳切,他也只得硬下心肠说一声抱歉,卡在她颈间的手加重了力道,向淳于昭喝道:“让你带来的人都退出去!”
淳于昭眉峰紧锁,见叶青神情坚决,只得缓缓放下手中长剑。
见他肯妥协,叶青眼底警惕稍去。谁知淳于昭此举只是缓兵之计,他借着弃剑的动作吸引了叶青全部的注意力,左手却悄悄握住了袖内的一柄匕首,瞄准了叶青露在外面的左肩甩去。
他知道叶青不会武功,此举不过是为了迫使他放了萧婧,叶青自然晓得他的计较,是宁可硬生生受了这一刀也不肯让步的。然而萧婧却会错了意,以为淳于昭要杀叶青,情急之下回肘重重一撞。
叶青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力道侧了侧身子,淳于昭脱手丢出的那柄匕首,便直冲着萧婧的胸口飞去!
斜刺里忽然掠出一个人影挡在了萧婧面前,硬生生替她承受了那一刀。
这一下来得突然,待看清那人面容时,连叶青也慌了手脚,忙不迭地放开了萧婧上前去扶。
夏昱身中剧毒,之前又在皇陵受了重伤,本就是强弩之末。虽然匕首只插在肩头,但方才他情急之下强行动用内力冲过来,早已崩开了胸前伤口,前襟登时红了一片。
宋易迟来一步,见状早已红了眼扑了上去。淳于昭也未曾想到会闯下这等大祸,失神间已被他一掌重重击在颈侧,当下就昏了过去。
萧婧抱着他跌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拿了帕子想去堵他身上的伤口,无奈前后都是伤,根本无从下手。她已吓得慌了神,叶青等人想上前来帮忙,她却揽紧了夏昱不肯放手。叶青先拿了止血固气的丸药让夏昱含着,忽然想起怀里的解药,忙叫宋易去找蛊师来。
夏昱之前在门外已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如今只吃力对萧婧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所以……不必觉得歉疚。”
萧婧死死忍住眼泪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青在旁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让我给你……”
却见夏昱身子一挺,胸前几枚银针迸射而出,登时截断了叶青的话。叶青慌了神,忙去搭夏昱的腕脉,然而只诊得一瞬,他的脸色便立时沉如死灰,一个字也说不出。
之前他勉力用银针将毒气阻隔在心脉之外,如今夏昱重伤之下银针已经脱穴,就算是立刻用了解药,也是难以回天。
叶青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宋易急三火四地拉了芡实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当下也没了话,只是呆呆地瞧着。芡实只瞧得夏昱的脸色便知一二,见屋子里的其余几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无话可说,只悄悄挪了出去。
反倒是夏昱服了丸药后还余几分清醒,只对叶青和宋易道:“生死有命,这一世与你们做了兄弟,也算不枉为人。”说了这一句后,他便移了目光去看萧婧。
宋易虽然伤心,但也知道这样的时候该留给他们两人好好说说话,于是硬是拉了叶青出去,还不忘将淳于昭也扛了出去。叶青临走之前,从怀中掏出那个朱红小瓶,轻轻放在夏昱身侧。
夏昱拿了那个瓶子,吃力地抬手交在萧婧手里。萧婧如今已经心神恍惚,根本不曾在意他递过来的是什么,只下意识接了。夏昱将瓶子连同她的手一道握紧,勉强微笑道:“我方才……替我娘报了仇了,一剑透心,并没叫他……多吃苦头。”
他又按一按她的手:“说来……还要谢他,并不是生身……之恩,却是因为他,才让我遇到你……”
萧婧含泪摇头:“你不要说这些……”此情此景,宛如当日同萧驰身在密室里那般,诀别一样的语气和神情。然而今日之痛比之那日之伤,要更重上千倍百倍!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她紧闭了眼不忍再看夏昱的脸容,哀求般道:“不要死,我求你不要死,不要……不要是现在……”
她还没有陪着他看遍千山万水,他怎么能现在就离开?为什么,他们一个一个都要离她而去,真要将她一个人孤零零抛在这世上么?
萧婧猛然睁开双眼,坚定道:“我不许你死,就算要也要带着我一起!”
她想去拿匕首,无奈一只手要支撑着他的身子,另一只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夏昱将全身残余的力气都用在手上,看着她的双眼摇了摇头,轻轻吐出几个字:“……不是现在。”
他知道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因他的一句话而拦住自尽的念头,然而他仍固执地将那四个字一再重复,直到连意识都渐渐沦丧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黑暗中。
萧婧全身的骨节都在颤抖,眼前的泪像是永远都抹不尽似的,让她无法看清夏昱的脸。
然而不用看也能感觉到,怀里那人已经再也没了任何动静。他就那样狠心地丢下了她,仿佛是上天给她的惩罚,惩罚她之前的决定,让她连一丝后悔的机会都不能有。
萧婧颤抖着伸出手去拔下他肩上的匕首,闭上眼便狠狠往心口插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