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地输理了头发,又换上一套还带着淡雅花香的淡蓝色长袍,狱奴对着壁镜里的自己开心恬淡地笑。
她纤柔的双手抓住自己两束头发,瘪起嘴。嘴角显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像一个幼稚的小女孩。将剑放在卧室的桌子上,然后走了出去。
刚关上门,却看到神之主教站在门外,看着她。
“主教大人?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狱奴问。可是心里却在想,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
“没……”主教像是有话要说,却迟疑着。
“没有吗?那就好。我走了,主教大人。”狱奴说完就向外面小跑,害怕跑慢了主教反悔。当她快要跑进连接救赎堂与神义厅的走廊时,听到主教在后面喊了一声:“狱奴——”
管他呢,就当没听见。狱奴一口气跑了出去。
南街,行人比以往少了很多。或者说,除了时而匆匆走过的几个人,几乎没有其他人。
狱奴满脑子是鲜红的凤凰果,以及面庞硬朗帅气的顾幽,根本没有想太多。以至于远远看到潮汐旅店的招牌后,又小跑起来。
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店门,一股让人感到恶心的血腥味迎面袭来。狱奴对这种气息很熟悉,脸上的笑意瞬间泯灭。她站在店门内,像一块木头,好几秒没有再动一下。
那一刻,仿佛连时间也凝固了。
慢慢地,她恢复了一些知觉,不过脑袋里仍然嗡嗡直响。她不敢低头,却又无法克制地低下头去。脚边,是一具亡魂战士的尸体,他脸朝上躺着,面门上头盔凹下去了一块,满脸是血。
再向里看,一颗脑袋躺在一边,与它下面的身体远远分离,血洒了满地。还有一个亡魂战士的腿断开了,躺在地上轻声呻吟。
她走过去,问那个战士:“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亡魂战士没有回答。
狱奴发疯似的抓起一把十字斩,举起来,“说!不然我再砍掉你另一条腿!”
“不……不要,我说。”战士妥协了,他认识狱奴,同时也知道狱奴不会没有结果地恐吓,说要砍断他的腿就一定会做到。“我们奉命追杀身上有黑色藏字石的人。”
“他们怎么样了?怎么样了?”狱奴的眼泪快要跌出眼眶。
“他们……他们……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也受了很重的伤……”
“谁死了?说清楚,到底谁死了?穿白衣服的还是黑衣服的?”
“白……”
时间再次卡住。
像是被人掏空了脑袋,意识里,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看到了血泊里,落满鲜艳的小果子,染上了鲜血,红得发紫。慢慢蹲下身去,蹲在那些美得残忍的凤凰果边,眼泪滴落。落进正在凝固的血液里,被血液吞噬。落在最爱的凤凰果上,却无法洗去果子上的血迹。
白皙的指尖落在血泊里,将一个又一个凤凰果拾起,擦去血迹,放进自己的口袋。手指被染红,衣服被染红,淡淡的花香在浓浓的腥味里湮灭。
一个,一个。
相思果被相思的人收起,相思的泪漫过脑海,淹没了一切思绪。
“他买了我最喜欢的凤凰果,最鲜美的,最红艳的凤凰果……”一边低声絮叨,一边收拾残离的相思。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在哪里?”
“不是说好等我的吗?顾幽,你去了哪里?你在哪里啊?”
“你知道吗,我到我们约定的地方了,可是为什么你还没有等到我就离开了?”
“顾幽,你能感觉到吗?你能感觉到我等你吗?”
每一个相思果,就是一句刺痛了心脏的话语。每一个相思果,就是一滴哀伤的泪水。
“顾幽,你在哪里?”
“你还会回来吗?如果你说会,那么我一定等你。”
“你说过的,不要我离开。可是,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为什么?”
所有的相思果被收进了怀里,终于,狱奴的哀伤冲破心灵的防线,坐到地上,像丢失了最爱的布偶的孩子,哭得一塌糊涂。
死了……亡魂战士说,顾幽死了,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我也要再见他一面……”狱奴站起来,泪水不断地落下,划过脸庞,滑落到被血迹弄脏的长裙上。
顺着地上被蒸干的血迹,她失魂落魄地走着,脚步歪歪扭扭。随着血迹延伸的方向,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向下跌落一个层次。一直跌落,不断跌落。落进永恒的黑暗,被沼泽般的黑暗紧紧缠裹……
在黑暗里挣扎,却始终沉沦。看不到一丝光明,却能看到他的身影。他离自己很近,呼出的气息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她想抓住他的手,自己的手却从他的身躯穿了过去。
他……没有躯体……
她问:“顾幽,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握住你的手?”
顾幽淡淡地笑,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干净地笑。他把手放在她的双肩,她却感觉不到。他一直微笑,凝视着她的双眼。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凝视到了她的心底。
好久,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动听,没有任何杂质。他说:“没有了我,狱奴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然后,梦醒了。在不该醒的时候却醒来了。
眼前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没有顾幽。躺在熟悉的床上,狱奴的眼泪又滑落下来。
“没有了我,狱奴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没有了你,我要好好活下去。可是,要我怎么活下去?带着忧伤?带着绝望?带着那满口袋的相思果?
我多么希望能够活在你的梦中。因为在梦里,你才会对我笑,轻轻对我说话,想要拉住我的手,然后对我说:“我不要你离开。”
可是,你走了,你去了另一个世界。
你在那里还会梦到我吗?我还可以继续活在你的梦中吗?或许,你会回答,可以,完全可以的。可是,我感觉不到,我感觉不到你的梦啊。
清澈的泪水从两鬓滑下去,沾湿了长发,沾湿了枕头。也沾湿了那颗布满伤痕的心。
“你醒了。”神之主教一直坐在旁边,狱奴却没有看到他。
狱奴望着天花板,眼神死死地凝固在同一个地方,没有回答。
“狱奴……你晕倒在街上,被信徒送了回来……”主教说。
狱奴依然沉默着,沾满血污的手轻轻塞到鼓囊囊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凤凰果,放到嘴边。
主教说:“狱奴,我帮你洗一下再吃吧。路上掉了好多凤凰果,不过我已经差人把它们都找回来了。”
狱奴把最喜爱的凤凰果放到嘴里,小小咬了一口。本来应该甜美的凤凰果,为什么会如此的苦涩?她又咬了一小口,再咬,再咬。苦苦的味道在味蕾里流转,然后向全身肆意伸张。
艰难地吞了下去,眼泪再一次漫上来。
凤凰果,她最爱的凤凰果。相思果,她最爱的顾幽买来的相思果啊。
“狱奴,你不要这样。”主教说。
泪水滴落,狱奴却又笑了起来,“主教大人,是你派亡魂战士去的吧?”
“什么?”
“我说,尊敬的神之主教大人,亡魂战士是你派到潮汐旅店去的吧?怪不得,我出门的时候你像有什么话说。原来你是准备给我讲讲战况,以免我白跑一趟啊。真是谢谢你啊。”狱奴说。
“不……不是我……”
“不是你?真的不是你?我让他们去潮汐旅店等我时,旁边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在吗?哈哈,我真愚笨,防了很多人却没有防到你,我真笨。”
“狱奴……”主教咬着嘴唇,“因为我看到,那个白发人手中有黑色藏字石。虽然你挡住了他,但我依然看到了。”
狱奴又吞下一个凤凰果,从床上坐起来。她看了看神之主教,然后下了床,走到桌子旁边。
神之主教走到狱奴后面,刚想说什么,一把剑身弯曲的利剑从桌子上跃起,停在主教的脖子上。“主教大人,我告诉你,他手里那块石头不是他自己的。不是他的!”狱奴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我不知道。”
不知道,理由这么简单,只是一个不知道。可是,他的不知道却将狱奴瞬间跌到黑暗的深渊里。
“主教大人,本来我想杀了你。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足够杀死你的能力,但我仍然会拼死一搏。”
“你杀吧,我不会还手。”主教闭上双眼,从容地说。
狱奴的剑却慢慢放了下去,“主教大人,你曾经救过我一次,我忘不了。从现在起,我们谁也不欠谁了,谁也不欠谁……”
“狱奴……对不起……”
“对不起?你有对不起谁吗?你很尽忠自己的使命,你做得很好,没有对不起谁。神会祝福你的,神会保佑你的。不要说对不起。”狱奴的脸苍白如纸。
“狱奴,你不要这样说话好吗?”神之主教抓住了狱奴的小手,“如果你恨我,你生气,你可以骂我,打我,或者直接用剑刺我。可是,你为什么这样说话呢?你知道吗,我也很难受!”
狱奴挣脱主教的手,说:“我不恨你,我也不伤心了。我说了,我们谁也不欠谁。你让开,我想独自出去走走。让开,主教大人,好吗?”
主教站着,望着狱奴的眼睛,没有动。
“啪——”清脆的响声过后,神之主教的侧脸上多了一个淡红色的掌印,小小的,轮廓却很坚硬。
“滚!我叫你不要挡着我!滚!滚啊!”狱奴抓起剑和剑鞘,撞开神之主教,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华里。
主教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一名亡魂战士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主教大人,非常感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虽然损失了三名亡魂战士,可那个有黑色藏字石的人也应该死了吧。”
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顾幽手里的藏字石并不是他自己的。狱奴说的话,主教深信不疑。但是,没有黑色藏字石的人,在主教眼里的地位比那些该死的人还低。
主教心情糟糕透了,不禁吼出来:“应该死了吧?你们见到尸体了吗?没有见到尸体就不能说他死了!你们还不能停下来,除非亲眼看到他尸体。”
亡魂战士不屑地说:“洛歌,你没有权力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不过我告诉你,我们还没有得到他的黑色藏字石,所以还会继续。至于你,希望能够继续配合我们,找出更多的修士,杀死他们!”
主教没有说话。
亡魂战士向外走去,说:“真可怜,要是我记得没有错,这个人是你提供给我们的第一个修士吧。主教大人,看来你的努力还不够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