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勋脸上微微变色。
“殿下。”玥瑶见九皇子目光转了过来，忙抢上前一步，挡在公仪勋身前：“殿下，这个时候怎么入宫来了？”
九皇子眉心冷不丁的缩了一下，明知她是故意上来挡箭，可难得她肯这样主动靠近自己，又不忍马上将她推开，垂首看她：“我有在问你话么？”
话虽如此说，眸光却牢牢的覆在她的脸上，似乎在等她答出一个标准答案来一般。
玥瑶怔了怔，轻轻的后退了一步，半垂下头：“臣女情急失礼了。”
“出了什么事么？”
九皇子见她眼眶透着浅浅的红痕，眉宇间浮着一抹难掩的焦躁之色，想起今日是文生殿试的日子：“是不是你哥哥？”
声音虽依旧冰冷，但脸上表情已不自觉的松和了许多。
“哥哥早间就进去了，如今已过了四五个时辰，还没有一点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话到此处，语调不禁有些沙哑，还带着些许哽咽，声音便低了下去。
正在此时，九皇子身后跟着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听稳，走下来一个身躯微丰的太监。
玥瑶抬眼一看，见正是方才顾不得答许嬷嬷话，而自顾得疾步走出宫城去的那位公公。
“殿下，皇上还在里头等着呢。”
九皇子微蹙着眉头，却没有回答公公的问话，反而转向玥瑶：“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阿，问过了乾元殿的苏公公，也没有一点消息。殿下进去，能不能.....”顿了顿，玥瑶还是硬着头皮求道：“能不能去问一问究竟怎么回事？”
九皇子看着玥瑶脸上隐忍着忧虑的脸上，一对晶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期盼和恳求之色，心下怜惜之余，又有些淡淡的欣喜。
倔强了这么久的丫头，终于有一日，也要来仰靠自己了。
抬眼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公仪勋，眼底盯着脚下的白石板，脸色冰冷有些僵硬，他身子略向前倾，站姿仍是一如既往恭敬顺从。
是阿，连他的父亲在自己面前也只能毕恭毕敬的俯首称臣。
他，又算得了什么？
无论他公仪勋再如何优秀，也没有资格同自己争夺女人。
想通这一切后，先前积聚在九皇子心中的不快顿时如烟消云散，一扫而空。
身怀天家血脉的是他，权倾朝野的是他，将来要坐拥天下的还是他！天下之大，谁能与他争锋？
他甚至有些怨怪自己太过多虑。
“嗯，你且在这里稍待一下，我进去看看情况再说。”九皇子伸手轻轻扶在玥瑶的肩膀上，温和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安慰语气。
听了他话语中言辞恳切，不像是在敷衍，不觉心底稍安。
但眼看着九皇子就要从面前走过，忽忆起方才苏荃进了玄天门后的一去不返，忽往前踏了几步，伸手抓住了九皇子用锦线绣着明黄云纹的衣角。
九皇子停了步子，回头诧异得看她。
“殿下能不能带我一起进去？”
“你想跟我一起进乾元殿去？”九皇子有些意外。
“不，我只要能站在外面听一听就好了。”玥瑶道：“我怕哥哥他......”纵然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不吉利的猜测还是说不出口：“无论如何，我想进去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甚么哥哥倒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这怎么行呢。”去给九皇子传懿旨的公公反对道：“乾元殿可是前程议事所在，后宫除了皇后，平常的娘娘们没有传召也不得随意过去的。”
玥瑶只是看着九皇子。
好像这一切不是坐在乾元殿的皇上说的算的，也不是宫规说了算的，更不是面前这个太监说了算得，唯一能拿主意做决定的只有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子贵主。
这种尊崇的目光，九皇子过去常会在旁人眼中看到，但在玥瑶身上，还是头一次。
他略沉吟了片刻：“那你就跟在我后面，一起进去吧。”
玥瑶忙福了一福，感激道：“是。”
“殿下，这不好吧......”公公出声劝止。
“带路吧。”九皇子面无表情道。
话虽说的简短又冷淡，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公公虽然有些迟疑，但想了想，还是抵不过九皇子的命令，瞧了玥瑶一眼：“那小姐进去时尽量不要说话，跟在老奴后面。”
玥瑶点头：“好。”
九皇子抬了抬手，示意公公前面引路。那公公便领着九皇子和玥瑶，走进了玄天门去了。
过了半响。
“你看到了，这就是权位的力量。”
右文丞瞧着自己儿子隐忍着几乎僵直的身子：“你不是说这林小姐不愿意嫁给九皇子做王子妃？可不愿意又能如何？女子终究是女子，只能做男人的依附。而越聪明的女人，越懂得依附在强者身边，因为那样不但可以保全自己，还能保全自己的家人亲族。若是一意孤行，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过召来满身骂名，别无所益。”
公仪勋眉心紧紧拧在了一起：“父亲何必又再说这些，难道还怕我不懂？”
“不是怕你不懂，而是怕你懂了却不去做。你已然是成了婚，有妻室的人了，该放下的就要放下。男子汉大丈夫，要建功立业，如何能被儿女私情所牵绊？”
带着寒意的春风卷着地上的尘沙，疾疾而来，吹得公仪勋身上玄青色绸袍翻飞起来。迷蒙的冷风中，他慢慢闭上了眼：“我知道。”
跟着九皇子身后入了玄天门，过了吉元桥，便能看见耸立在眼前的高大宽宏的殿宇，琉璃青瓦，飞檐调兽，花廊画栋，极为富丽。
还没走近乾元殿，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了浅玉色绣风林山峦软绸长衫的男子拱着身子跪在殿前的雪岩白石板上。
玥瑶身子微微一怔，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那是......”
看那穿着打扮、身形高矮，和旁边不远处放着的一架轮椅，不是林成峰又是谁？
九皇子也有些讶异，转头问传旨的公公：“涂公公，这怎么回事？”
涂公公看了一眼玥瑶，又看了一眼九皇子：“这个，奴才也不知道。不过，这位公子，从早间一来就跪着了。”话一说完，便深低下头去。
玥瑶停了脚步，望着远处那个极力支撑着的身影，脑子里顿时嗡嗡乱响，艰难道：“你是说，皇上根本就没有宣召哥哥进去参加殿试吗？”
“今儿出了一些事情，皇上想是还没有顾上吧。”涂公公回话间，仍是低着头。
“怎么会？”玥瑶只是摇头，胸口堵在艰深的涩意：“后面的文生都见了一个又一个了，怎么会独独漏掉哥哥......”
九皇子瞧了她的样子：“待我先进去问了父皇，再做打算吧。”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又跟着涂公公继续往乾元殿走去。
玥瑶兀自定定的站在原地，瞧着林成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从辰时到现在，足足四五个时辰，莫非他的哥哥就这样一直苦苦的跪在殿门外面？！
林成峰身子微微摇晃，仿佛就要支持不住，晕倒过去。
玥瑶再也顾不得其它，忙越过九皇子和涂公公，跑到了林成峰身边，半跪了下来，要伸手去扶他。
不料，林成峰不过是虚晃了一下，却不曾真的要倒下。玥瑶的手才沾了一下他的衣服，他便又勉力的使劲跪正。
因为从早日一直跪到现在，不曾用食，又颗米未进，林成峰的脸色灰白的如同一张纸一般。他半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发白，双手使劲的撑着膝盖，好叫自己不要倒下。
感觉到有人触碰，林成峰缓缓的睁开眼来，见是玥瑶，有些疑惑的愣了愣神，晃了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更清醒一些：“玥瑶，你怎么来了？”
玥瑶掏出袖中的绢帕替林成峰擦了擦额角的汗：“哥哥，皇上为什么叫你跪在这里？”
林成峰嘴角动了动，用力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似是想笑，却终究没能笑出来，牵延反复，还是化为一缕苦涩落了下来：“我跪在这，不是皇上的意思。”
“既然不是皇上的意思，那哥哥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一片清凉的阴影投了过来，照在林成峰的身上。他吃力仰头看了看走到面前的两个身影，朝着近前那一身华贵的玉白色绸服的男子点头以示行礼：“九殿下。”
九皇子摆了摆手：“林公子为何跪在此处？可是已经参加完殿试了？”
“今日文生殿试，早间苏公公领着下臣来此间，侯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出来和成峰言道殿试已经结束，要我回去。”
林成峰缓缓摇了摇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成峰实在不知如此算不算是结束了，只得在此等候。”
九皇子看了一眼涂公公：“去把弄点水来。”
涂公公站着没动，半响，小心抬眼看九皇子：“殿下，皇上还在里头等着呢。”说话时，故意把“皇上”两个字念得特别重，仿是意有所指。
九皇子不笨，自然一下就听出了这种的门道。
林成峰身为武侯王族之后，不蒙恩荫，却弃武从文，本就犯了大忌，能挺过文试武试，并高中一榜第二名，没有被刷掉，已经是天大的奇迹。
若是到了殿试也无惊无险，叫他平安过关，反倒要叫人奇怪了。
如今看来，皇上是既不想过于损害林家的颜面，又不想让这事情真的发生，便折中的采取个避而不见的态度，叫他知难而退。
谁知林成峰这股子牛脾气倒和自己的母亲妹妹一般无异，只要是认定了的事，非是撞了南墙头破血流绝不肯回头。
竟和皇帝扛上了。
而以现下皇帝的态度，只怕是根本不想见林成峰的。
九皇子如今最大的任务，就是要全力的哄好自己的父皇，好在最后时刻能顺利接棒。因而，违逆皇帝意思的事，他自然是不肯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