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姐？”见她不说话，沈安有几分忐忑。
绾蝶望着眼前的公子，这么多年了，他却仿佛与初见时一样，清润而舒展，让人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温暖和安心。绾蝶想，嫁给这样的一个人，其实倒也不错，他的性子是这样温和，脾气是这样好，想来，未来的岁月也是静好而安稳的。
何况，他又是这样喜欢她。
只是……
绾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明白的：“沈公子，我一直是拿你当朋友。”
沈安的脸色微微暗下去：“杜小姐可是不愿意？”是他唐突了，这种问题怎么好贸贸然地问女孩子？可是，他实在是没有法子想了，他的母亲是那么坚决地不同意，如果连她也不愿意，他唯有放弃。而假如她愿意，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他也会坚持下去。
绾蝶轻声道：“沈公子，也许有朝一日，你会遇见一个全心爱你的姑娘，而你就会忘了我杜绾蝶，与那位姑娘过上琴瑟和鸣的日子。”
沈安摇头道：“这不可能。我的心中唯有姑娘一人。”
他的目光澄澈而坚定，望向绾蝶。自从当初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时至今日，他已经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而绾蝶又何尝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每个女孩子心中最纯粹的梦想，也包括她杜绾蝶。可这样的梦想注定无法实现，在经历了前世男友的背叛后，她已经很难再相信爱情，纵使心中还有一点点未熄灭的余烬，也被古代大雍这封建保守的环境磨灭去了许多。
这世间的男人，能让她眷恋又值得依赖的能有几个？
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介商贾庶女的身份，又有着一双只为家族着想的父母，让她的选择面无形中又窄了不少。这样的她，怎么还敢奢求琴瑟和鸣的灵犀郎君？
年岁越大，她越是明白，什么爱情都是假的，平平安安才是真。
她如今想要的，不过是一段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嫁给一个她虽不爱，却温和本分的人，她是愿意的。只是，如果此时此刻，求娶她的是一名家世清白、性情温厚的陌生公子，她必然是千肯万肯的，然而沈安，她一直把他当成至交好友，却是不愿亏欠他的一生。
他值得一个倾心恋慕他的妻子，而她显然不是。
他爱她，她不爱他，这不公平。
绾蝶摇摇头：“沈公子，感谢你对绾蝶的错爱，只是，绾蝶却无法同样回报你。”
“我不要你的回报。”沈安温声道，“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室，我就已经知足。”
绾蝶怔住了，她没有想到沈安会是这样的回答。良久，苦笑一声：“沈公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与爱你的人在一起，你会幸福一辈子；与你爱的人在一起，那就是辛苦和付出一辈子。”那可是她前世时，那些现代人总结出的婚恋箴言。
她原本是不信，可是，自从亲身经历了前男友的背叛后，她却体会得十分深刻。
上辈子，她是那个辛苦和付出了一生的人，最后被恋人如弃敝履，这辈子，她不想重蹈覆辙，也希望沈安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沈安摇摇头：“我没听说过。”
他望着绾蝶，认真地道：“就算是辛苦付出一辈子，有你，也值得。”
“我不是什么恭顺贤淑的大家闺秀。”绾蝶道，“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老实呆在家中相夫教子，我希望拥有自己的产业，还总是想出门上街抛头露面，也做不来什么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而且，我的出身不高，娶了我，你会被人笑的。”
沈安只是摇头：“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样聪慧独立的女子，又仗义，心肠又好。如果要找一个逆来顺受、相夫教子的小媳妇，那些大宅门里头不多的是？”
绾蝶被他说得微笑了一下。
听人这样真心实意地夸赞自己，总是很开心。
可她还是摇头：“大宅门多好，达官贵人家的嫡小姐，对你未来会有很大助力。”
沈安叹息，望着她道：“我是太医院掌院的嫡孙，他们都说，我还是沈家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子嗣。这些年来，向我家提亲的人家也不少，其中有许多都是非富即贵的……只是，他们高看我一筹，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本身，而是以为我以后会继承祖父的衣钵，进入太医院成为一代医官，也许若干年后，还会像祖父那样成为掌院。”
第一次听沈安说起这些，绾蝶也静下来，默默地听。
沈安的目光有些复杂：“可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志向并不在此。杜小姐，我并没有打算过进入太医院，以后，我只愿在民间行医，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夫，照看天下受病痛之苦的黎明百姓。一旦如此，我在那些达官贵人的眼中便什么都不是，谁又愿意嫁给我？”
绾蝶点头。
是啊，嫁娶之事，是结两姓之好，哪家达官贵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一名普通大夫？
沈安道：“诚然，眼下除了祖父，没人知道我的志向。只要我把某家达官贵人的女儿迎娶回家，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算不愿意成为医官，也无人奈何得了。”
“但我不想诳人。”他望着绾蝶苦笑，“所以，并非像杜小姐说的那样，有许多达官贵人之家的女儿愿意嫁我为妻，我的选择，也许还没有杜小姐的多。”
这个倒是……
沈安的身价，主要在于他的潜力和前程，如果这两者都没有了，还不如她杜绾蝶一介商贾之女来得吸引人。沈家清贵，她杜家却是富得流油，简直是大大的实惠。
绾蝶似笑非笑：“所以你选择了我？”
沈安的表情有些受伤：“杜小姐，我向你说明这些，是不想诳你。嫁给我以后，你也许这辈子都无法成为官夫人了，也不会有很多的钱。但是，我沈安发誓，只要你进了门，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珍惜你就像珍惜自己的性命一般，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哎，别！”绾蝶连忙拉住他，转眼又想起男女大防，放开了手，“你这又是何苦？我开玩笑的，并没有怀疑你是因为娶不到媳妇了才想起我……咳咳。”就算她是个现代人，脸皮再厚，说到这里也终于脸红，“只是，你待我这样好，对你终究不公。”
沈安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我不在乎。”
又道：“以后我会分家单过，开个小医馆，带几个学徒，再买一些丫鬟和小厮，仆用车夫。只是人手不会太多，许多事情，都需要夫妻二人亲力亲为。你心地好，又能干，打理医馆是再合适不过的，而且，那时候你已经嫁人了……”
说到这里，他的耳朵有些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无需顾忌什么‘状元的妹妹抛头露面有失体统’之类的闲言碎语，从此以后，你爱怎么抛头露面，便怎么抛头露面。”
绾蝶被他说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上去似乎挺美好。
沈安低声道：“就怕委屈了你。”
她毕竟是富户千金，嫁去小医馆，能不能过得惯那清淡的生活？沈安确实是诚心求娶绾蝶，也发誓要呵护她一辈子，但在许多人眼里，清淡的生活终究抵不上锦衣玉食的诱惑，假若绾蝶不愿，他也只能放弃。
绾蝶低下头，一时沉默了。
他的诚意是这样足，要说不被打动，是不可能的。在许多人看来，跟着一介普通大夫是过苦日子，可她今生所求的，不过是安稳自由。而这一切，沈安都能给她。
她沉吟半晌，终于抬起头来，对沈安道：“沈公子，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只是把你当做一个朋友。”
听她这样说，沈安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落。
绾蝶却接着道：“也许终此一生，我也无法像别的女子爱慕她们的丈夫那样，疯狂专注地爱着你。但是，我会把你当做家人，当做至亲，尽好做一个妻子的本分。”
沈安的神色转为惊喜：“杜小姐，你答应了？！”
绾蝶微笑看他一眼：“如果你能接受，那么，便算我答应了。”
就像他一定要告诉她，未来只是想开一间小医馆一样，她也必须告诉她，今生今世，她只能把他当做家人至亲。这些话必须提前说明白，否则，便是对彼此的不公平。
沈安喜出望外，道：“我当然能接受，只要你能答应，我什么都接受。”
绾蝶眼见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内心也充满了柔软的感情。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烦恼以后的婚事，未来的出路，谁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太医沈家。
虽然杜李氏不想娶他家的女儿做掌家媳妇，但嫁个庶女给沈家嫡子，想必是满意的。
想着，绾蝶便道：“只是你这番关于未来的计划，可别向我家里人透露。”杜李氏最是精明不过，如果让她知道沈安未来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布衣大夫，这婚事肯定就要泡汤。
沈安毕竟是世家子，对绾蝶的潜台词心知肚明得很，可他微微踌躇了一下，道：“只怕这事会在提亲前，就闹得满城皆知。”对付杜李氏，还要另想办法。
绾蝶怔了一下：“为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