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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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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级政府是国家政权的基础,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主要是通过县一级实现,县级领导是国家的形象代表,县级领导班子既是守护国家政权的前沿阵地、战斗堡垒,又是培养和产生党和国家高级领导干部的基地。县级政权,麻雀虽小,肝胆俱全。某种意义上说,当好了一个县长、书记,就可以担任好厅长、省长,甚至更高层的领导。

龙达理送走朝旭,来到常委会议室,看到大家都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他落坐后,姜珊提着开水瓶走过来给他加了些水,他抬头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看她,姜珊则理也不理地回到自己座位上。他知道姜珊是在生他的气,于是,他看了眼大家,缓和地:“这种形势,我们谁也扭转不了哇!”姜珊知道他这是给她作解释,同时,也是说给大家听的。

牛光南:“会上,我不是不想发言,因为上午我讲的与他到实地看的差别很大,我已经很被动了。”说完,看了眼龙达理。

姜珊接话:“那也是!牛县长如果再发言,朝市长肯定反感。”

牛光南感激地看着姜珊,姜珊补一句:“就是嘛!”

其他人都不吱声。

龙达理:“我并没有半点责怪大家的意思,至于下一步怎么走?我的权力已经收上去了。我现在是牛胯里蚊子---随卵吊了。”

姜珊见龙达理出言不逊,也愤愤地说:“姓朝的真他妈倔,说一不二,好象这云溪就是他的!”

牛光南:“这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啦!下一步怎么弄呢?”

龙达理:“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又不知道姓魏的还会胡绉些啥?”

姜珊:“你怎么安排他去陪呢?”

龙达理看了一眼大家:“他在这里,我们在坐的谁也别说话。人不本份,防不胜肪啦!”这句拢络人心的话,使会场气氛活跃些了,大家七嘴八舌。

过了会儿,龙达理试探地望了眼大家,说:“至于翠微宾馆的资金来源,没错!除了银行贷款,是动用了一部分防洪专款。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这笔款,肯定是要归还的。搞一个象样一点的接待宾馆,也是几届领导班子的心愿,不管咋说,还是搞起来了嘛!”

牛光南:“龙书记主持搞翠微宾馆,费了不注心,担了很大风险,大家都是知道的。云溪财政状况就这样,完全不打点擦边球,不可能!”

龙达理:“光南理解我,我也希望大家能理解我……。”

其他人担心的也是这事,但听了龙达理这几句话,讳莫如深。龙也知道这是个谁都想回避的敏感话题,都不会往深里说。他以为魏初民不在场,眼前这帮人会帮他出些点子什么的,没想到谁都不接这个茬。他心里骂了一句,妈的!关键时刻都他妈各顾各,只好有气无力地圆场“唉!钦命难违呀!啥也别说了——,就依钦差大臣的办吧!很晚了,大家回吧!”县长和组织部长看到龙的心情不太好,又陪同他到一家酒店吃完夜宵,再把他们的书记送到家门口。

龙达理目送着刚刚离开他的俩个人背影,心里觉得堵得慌,加上喝了不少酒,烦躁得不行。他转身踉踉跄跄上了楼,开了灯,放下公文包,到厨房拧开水龙头,就着哗哗的自来水“呼哧呼哧”冲了把脸,扯起衬衫擦干水渍,一时睡意全无。他走到大厅,躺在逍遥椅上不规则地摇晃,瞪着双红红的眼睛,斜着头看着窗外宾馆方向,朝旭全篇征对他地完整发言在他脑子里回荡。

“……就是得到了上级的指令,也必须从实际出发,不经我签字认可,谁也不准轻举妄动,否则,以党纪国法论处……龙达理同志,我希望你配合。”

他长叹一声,象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了克星,脑子里除了没想防汛抗洪事,当官以来七七八八的事,一鼓脑儿都涌了出来——

首当其冲的是翠薇宾馆的巨额欠款。

他听从姜珊和妹夫“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劝阻,打消了去楚云市升官的念头,想就在云溪做个偏安一隅的国君。龙达理在享受上,也是个有点品位的人,这不仅基于他有一定的文化根底,还在于他有较深地社会阅历,特别是断断续续在省城逛悠半年,眼界大开。办公室主任姜珊,也是在享受圈子里转了多年,虽然当小姐、做妈咪,乃至当了县委办主任也一直是个陪衬,但享受的门径、套路、经验丰富得很。他对龙达理等重权在握者,尽力既投其所好,为兴建翠微宾馆推波助澜。当龙达理说起楚云大城市宾馆如何豪华大宾馆酒店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如何有格调时,姜珊笑道:“难道只有省市一级才有么?只要有钱,县城同样办得到。”龙达理一琢磨,是啊!如果在县一级也建座等同于省市以上的星级宾馆,其享受规格,接近或相似、或不亚于甚至超过那些省级大员,实际上不也提升了自己?翠微宾馆的最初思路便是从这里开始。

前些年,龙达理的舅舅邹白化还担任着楚云市委副书记,时任云溪县长的龙达理,当时不过三十七八岁,风华正茂。他想,趁舅舅尚未退位之前调去省会,有这层过硬的关系,到了楚云市还怕没有青云直上的机会?于是,龙达理遵循舅舅接通的关系,带着任县委接待办副主任的妹夫,到处烧香磕头,断断续续活动了半年多,终于有了眉目。市财贸办公室最近因车祸死了一位副主任,这个职缺暂时还没人补上,邹白化拟将他调到财贸办搞这一角,不仅升了一级,且单位也不错。谁知,龙达理却因与妹夫的一席对话,改变了忙乎近半年的主意。

当时,龙达理与妹夫王佐才住在紫云宾馆。这是市接待办对口接待安排的。

王佐才:“姐夫!费了这么大功夫,花了这么多钱,亾市长很干脆,结果也有了,干吗又改变主意呢?”

龙达理:“你应该明白,我在市里转了大半个月,码头拜了不少,磕了不少头,现在,我总算把头磕清醒啦!”

王佐才:“怎么说?”

龙达理:“你想,我到市财办就是搞个副主任,解决了个副厅级,也不就那回事?亾市长干脆,是送一次,进一步,以后咋办?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官。再说,他走了或下了呢?老舅也马上就要退了,我还能上到哪?我在云溪是一县之尊,万事不求人,只有人求我。钱、权、乃至于唵——!我干吗要劳神费米(钱)跑到这儿,受制于人呢?”

王佐才:“楚云市毕竟是大城市啊!您看这大宾馆,与咱云溪就是不一样。豪华、气派、格调高雅,感觉就是好哇!”

龙达理:“是吗?”

王佐才:“云溪再过二十年也赶不上啦!”他上下左右,羡慕地回望住房的设施。

龙达理:“这算啥!如今只要有钱,什么事情办不到?”

王佐才:“云溪哪拿得出这么多钱,搞这豪华宾馆咯!”

龙达理:“现在的事,不怕办不到,就怕想不到。云溪咋就不能搞?”

王佐才:“云溪处在风口浪尖上啊!每年都有几个月,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龙达理:“行了行了!你这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问你,云溪自1954年溃浣后,至今五十余年决过堤没?”

王佐才回答不上来,看着他姐夫。

龙达理:“没错!云溪是处在风口浪尖上,可她却是远近闻名的富县。楚云市和防汛总部,一直把这里作为蓄洪区,从资金到防汛器材,都按重点防汛区域支持划拨。水利局长告诉我,云溪的防汛资金有好多个亿没动。”

王佐才:“是吗?”

龙达理:“当然啦!云溪富足,鱼米之乡过时咯!云溪有丰富的、质量很高的煤田。大小的煤矿遍地开花,你与袁国平合伙开采的龙洞煤矿,不是挺可以吗?”

王佐才笑了笑:“还行!不过,没您的敬贡来得轻松咯!”

龙达理:“你少到外面给我胡扯!”

王佐才笑道:“怎么会?咱俩谁跟谁呀!”

龙达理:“上次小煤窑砸死的几个人,处理好了吗?”

王佐才:“都处理好了。他妈的,私了比公伤事故还高出一倍多,起码两个月见不到效益。”

龙达理:“再不能出事了,不是捂得及时,新闻媒体一介入,麻烦大了。”

王佐才:“但愿吧!袁国平这小子,只知道吃喝嫖赌,现场很少去,我又不能直接出面。管他娘,先捞一把再说。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实在可惜。云溪真他妈富得流油哇!”

龙达理:“名和利是扯在一块儿的,有名无利叫白扯。在楚云,就是当个副市长,不进常委,还不如云溪的老二。”

王佐才:“陈副市看上去对云溪很感兴趣。”

龙达理:“他分管农业,对云溪的情况熟。最近他要去云溪,得好好安排一下。别看他在市里不起眼,县里有这么个人支持,情况就大不一样。”

王佐才:“‘文革’前,楚云军区一个少将,经常下部队视察工作,他乐此不疲。你说为啥?”

龙达理笑道:“人都这样,哪里能显示自己,就往哪里站。就如现在上电视镜头,都想往前攒。这位少将在楚云军区,前十名都排不上,下到部队他就是首长啊!”

王佐才:“您要到楚云,就是再混十年,恐怕也难挤到前十名咯!”

龙达理:“就是嘛!在云溪,天时、地利、人和,我占尽了。我干吗还往窄风箱里钻啦!这些天,他妈的象个乞丐一样,大包小包提进去,冷冷冰冰走出来,态度好一点的还有句客气话,官大一点的,别说送几步,就连座位都不挪动一下。我这干吗呀我?”

王佐才:“您在云溪不亚于楚云的市长、书记,虽说名气没他们那么大,可比他们实惠得多。”

龙达理:“哼!我云溪是他娘的楚云的特区。”

王佐才:“您就是特区的首席长官。哈哈!”又说:“有些事,如果掰开想,就想通了。富与贵,名和利,当官与发财,都是联在一起的,现在的官,从正道上来说没啥钱,于是,就搞邪道,成克杰的官够大了吧?可他还是死在钱上。前几年,从这儿跳下去的那个什么代市长,不是死在官上,也是死在钱上。你来楚云图什么,官!官图什么?钱!您少这个吗?”

龙达理挥了挥手止道:“行了行了,太对了!我他妈哪儿也不去了,就这么的。”

手机响,龙达理接电话:“喂!老舅哇!嗯!谢谢您啦!代我感谢谢亾市长!我、我不打算上来了,嗯!还是在云溪算了。不是轻易放弃,没——白费!倒叫侄儿我长了不少见识呀!至于钱嘛!这叫羊毛出在牛身上,哈哈!老舅哇!这您就不懂啦!哈哈!”。他盖上手机:“嘿!我来楚云,楚云是他妈藏龙卧虎的地方,我他妈在云溪是条呼风唤雨的龙,虾兵蟹将谁敢不尊?到这儿来——,凤尾,不!只能是鸡尾、哼!或许连他娘的狗尾巴也不是了!”

王佐才:“你看,我们送啥他们都要,见到几只野生水鱼,高兴得不得了,您在云溪不是拿它当小菜吃么?”

龙达理:“行啦!别说啦!”他抬头看了看住房“至于这破玩意儿,没啥了不起,我他妈回去也搞他一个,标准不能比这楚云饭店低。”

王佐才:“您刚才说的那么多亿,老放着那儿干啥?动一点儿,不就把宾馆给搞起来了。云溪是您说了算,还得放开点,只要玩得稳,皇帝老子也不能动您。”

龙达理:“如今是他娘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盖宾馆是为了提高接待规格,谁都知道,汛期一到,不光是市里,中央领导到我那儿去的也不少哇!搞个好的宾馆,天经地义。嘿!连宾馆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王佐才:“取啥名儿?”

龙达理:“翠微宾馆。”

王佐才:“不错!云溪湖光滟潋,山色秀美。翠微,行!可以!”

龙达理:“啥呀!还王佐之才呢!一个县委办主任,兼接待办主任,连他妈顶头上司的意思都摸不着。你要不是我的妹夫,早让你靠边啦!”

王佐才笑道:“谁能和您这才子书记比呀!啥意思?承教咯!”

龙达理:“我原来想取名‘帝都’,他娘的县城搞帝都,太显眼。我想到主席一句诗,‘帝子乘风下翠微’,这不隐藏着这个意思吗?所以,就决定取翠微。”

王佐才:“喔——!绝啦!不愧是才子书记呀!好!好!”

龙达理:“回去和老二商量,尽快着手搞起来。”

王佐才:“牛光南还不是听您的。”

“嘿嘿!”

龙达理坐在寂静的大厅里,想着翠微宾馆兴建过程,建筑方给他的好处。脸上显现出苦涩的笑容。他起身端着杯茶,走到阳台上。看到大街上灯火通明,音响不断,忽然想起了谁的一首诗——

通街士女涌如潮,历乱灯光照碧霄。

箫管酿成春一片,还疑今夕是元宵。

龙达理叹了口气,寻思:“龙某曾是这个不大小世界的至尊,如今面对眼前良宵美景,如何似有些陌生之感?”想到这里,回转身进到大厅,放下茶杯,耳边厢隐隐响起庄子说什么来着,哦!“得过且过,不知死活。”眼帘出现他的精神支柱、狗头军师——姜珊的幻影。酒精剌激到那根神经,他有些晕乎乎地想那事儿了。嗯!她虽徐娘半老,却也一往情深啦!回想在会上,姜珊为了帮她,竟敢顶碰市长,心里感激,但为了顾全面子,自己还当众抹了她的相。越想越觉得有必要和他扯扯,最好是叫她过来。他拨通了她的电话,可是,电话响了数声无人接听,他忍不住又拨她的手机,不料手机关机。他明白了,准是那汤老头招了去,此际,怕是早已胶作在一起了。顿时,不觉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升起,“啪”地一声,将手机扔在桌子上,骂道:“他妈的,**!转眼就不见人了,妈——的!”他想再给另一个女人---兰子打个电话,抬头一看挂钟,转钟三点了。想到明天还要陪朝旭上堤,只好作罢。从桌子上拿过手机,又摁了摁接听键,还好,没有摔坏。他走到床边,张望寂静的窗外,垂头丧气地脱下衣服,躺到了清凉而又带点酸味的床上,强制自己入睡,可怎么也睡不着。他心里盘算,垮堤自己是垮台,不垮堤也难免不垮台,甚至后者情形还严峻于前者。垮了堤,溃了浣,一淹百了,最多挨个撤职处分,其它并无威胁。如果不溃浣,一切证物俱在,那才叫做前程未卜,后果不堪设想啊!事至如今,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至于人民群众的利益,老百姓的生死,离我龙某人太远了。我的利益,我的自己的生死都保不了,还管那么多!慢慢地他合上了眼睛。

“垮吧垮吧垮吧!哈哈!”龙达理在恶梦中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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