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雨下罢，京中竟有了凉意。
圆杜拢起自己的衣襟，“真是多事之秋。”
酒又喝半碗，两人就坐不住了。
那片民房还等着修缮，天气快冷起来了，这些百姓总不能一直住在棚子里。
这地方住的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房子塌了也无力修缮，报到官府，磨蹭了近两个月才被工部接收。
可户部又推脱着找不到料子，直到得到这批木料，才找来盖房子的匠人动工。
沉长莲跟圆杜的工作无非是总结一下这些匠人估计要损耗多少木料，余下的木料还要交还户部。
这地方较为偏僻，却挤了不少人。
不过大白天过来却是只能看到老人跟小孩，正值壮年的人是见不到了，毕竟都去挣钱了。
他们从白天干到黑夜，从年头干到年尾也只能勉强顾着自己的生活。
沉长莲看到那些躺在棚下的老人，跟在废墟里穿行的幼童时有些揪心。
她见惯了苦难，却还是无法麻痹自己。
搅起江州的祸乱真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吗？
她当时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可以选？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场无法避免的动乱？
就算江州不乱，长公主也会为了自保直接起兵？
沉长莲走不了回头路，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尽量避开这些人，却还是被一个小孩撞上。
是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在这个棚区里，也是独一份的脏。
圆杜拂袖要替沉长莲赶走这个小乞丐。
“算了。”
沉长莲掏出随身带的荷包，递给了这个小姑娘。
她随身带的钱不多，或许只够这个小姑娘吃几天……
圆杜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你还真是心善。”
“没有。”
沉长莲看着这小姑娘走远。
“我不是什么善人。”
她要将宣朝表面的平稳撕裂，彻底搅乱，要重整山河。
所以，不能停歇。
隔日，仇怀利主动登门拜访，沉长莲也趁机把随身携带的东西交出去。
并告诉仇怀利，“一段断剑而已，证明不了什么，孙谷源处理的很干净，咬死了也不过私贩农具的罪名。而走私的兵具不会留下记录，再追查下去也只能是徒劳费力。”
“总要试试看嘛，你今日没别的事了吧？”
沉长莲点头。
工部的琐事处理完后就没旁的事了。
“有没有兴趣来我的乐坊坐一坐？”
沉长莲一眼看穿仇怀利的真正目的。
“是让我去你的乐坊还是要去见长公主？”
“都有，你跟我来就是了。”
沉长莲没推拒。
工部官员间的聚会没有翰林院那般密集，沉长莲处理完公务后，有大把闲暇的时间。
她坐着仇怀利的马车。
京中风雨飘摇，但也没影响到仇怀利的乐坊，毕竟有闲心去乐坊的可都不是穷苦人，大多是追求修身养性的文人墨客。
一进去又静又闹的。
仇怀利听到沉长莲‘又静又闹’的评价也是愣了片刻。
“这又静又闹是什么意思？”
沉长莲望着弹琴的琴师，“耳朵里是琴音，鼻子能闻到茶味儿、酒味儿、墨香味儿，眼睛也乱的慌。”
仇怀利大笑，“看来你很少来这种地方，来我这乐坊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好的……”
沉长莲往人堆里一看，竟然看到了薛光前。
他伏桉作画，身旁还坐着几个人。
仇怀利并不喜欢薛光前。
“我明里暗里警告他很多次了，为了生意讨好人就不要来我这个地方，惹得一圈人不痛快。”
薛光前是个商人，在文人圈里也并不受待见。
沉长莲就要走，又听到薛光前的声音。
“沉弟！沉弟！你怎么也来了？”
伏桉作画的薛光前冲到沉长莲面前，他衣襟处夹带的墨香味儿扑了她一脸。
仇怀利大概也是闻到了，却觉得薛光前身上的墨香味儿跟铜钱的臭味儿没什么区别，捂着鼻子后退几步。
沉长莲指了指身旁的仇怀利，“前些日子跟仇琴师结了缘。”
仇怀利不想给薛光前面子，却不能不顾沉长莲。
只得放下袖子，不耐烦地看着薛光前，“是，我与沉大人趣味相投。”
仇怀利就要拉着沉长莲离开，又被薛光前拦住，“一起玩儿吧，人多热闹。”
仇怀利看看沉长莲，发现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也只能跟着一起去了这些商人的地方。
宣朝重文，商人挣了点钱之后也会学着附庸风雅。
会模彷些字画的薛光前在他们面前已经是有文采的人了，更别提大宣第一才子沉长莲。
薛光前毫不客气地跟众人介绍沉长莲，“这位就是大宣第一才子沉长莲，今年的状元郎，翰林院的修撰，工部的员外郎！”
“是他？”
“好像还真的是他，游街那日，我远远看到过一眼……”
“乖乖，好看的不像真人。”
沉长莲也拱手行礼，“惭愧，第一才子只是虚名罢了，长莲见过各位。”
单是卓烨好友这一身份，沉长莲就不可能对薛光前有好感。
可卓烨对她而言还有些用，戏要做足，她还不能冷落薛光前。
介绍完沉长莲，薛光前又要介绍仇怀利。
仇怀利抢在他开口之前说了声，“不必。”
“在下仇怀利，见过各位了。”
“呀，仇老板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人一上来就戳到仇怀利的痛处。
他自诩风流，自然也不许别人用‘老板’这样市侩的名字称呼自己。
他硬着头皮坐下，却冷着脸没说一句好话。
不过这对于薛光前而言已经够用了，他忽悠着这些商户签了几个合同。
沉长莲跟仇怀利只是静静看着他。
把人送完之后薛光前又找到沉长莲说了一句话，“卓烨受了伤。”
“啊，卓大人受了伤？严不严重啊？”
见少年眼里的关心不似作伪，薛光前也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也不太清楚，我今日忙的厉害，没仔细看，你可以带着伤药去看看。”
“好啊，明日我就去看看。”
能看看卓烨虚弱的模样，沉长莲自然不会不乐意。
薛光前也笑了，“行啊，你过去卓烨肯定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