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消息若是传回京都，嫂夫人跟你的女儿又该怎么承受叛臣的骂名？”
“这……”
王居卿思索片刻后，看着陆恒丰真诚地说：“光是逃出去不行吗？那颗人头咱不要了行吗？”
“不行！”
“若是不提着他的人头回去，就算回了宣营也不会受重用。”
“王兄，酒宴过后，守卫定然松懈，我这几日已经找到了一条偏僻的路线，只要走这条路，一定能逃出来！”
王居卿还是不肯，“不行不行，就算是偏路也有危险……”
陆恒丰近日又清瘦不少，五官也像是长开了，乍一看过去还有些清俊。
哪里还有先前的憨直。
“王兄，你以为你不走就会没事吗？咱们两个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在挣扎，你也站不稳。与其躲在原地，还不如跟着我一起闯。”
“你——”
王居卿被陆恒丰气到，登时就握紧了拳头要揍他。
他咬着牙恨恨地说：“你就不信我先把你绑了，看你还怎么挣扎！”
陆恒丰丝毫不避，“与其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等待，还不如冲出去！王兄，你在京中也有记挂的人，你也读了不少圣贤书，难道就甘愿做判臣？”
王居卿泄了气，他长叹一声，“这又不是我甘愿做的……”
他最终还是不敢跟着陆恒丰一起去杀人，陆恒丰也不气馁，他把提前画好的线路交给王居卿。
行动前再次交代王居卿，“丑时，丑时见不到我你就跑吧，不要管我，也不要回头。王兄，你我一体，我行动之后你就没有回头路了。”
王居卿点头，“我明白，你我好歹有同年的关系，又一同在翰林院待了些时日，外人眼里，咱俩关系或许还算不错。”
“好，你明白就好，我去了。”
看着陆恒丰手里的短刃，王居卿心里不大舒服。
“等等！”
他从脖子上扯下一个东西，叫住陆恒丰，“把这个保命符带上，这是我妻女在我临行前去七星庙求的。”
“……谢谢。”
陆恒丰把护身符绕了几圈，缠在手腕上。
“王兄，我本为罪人，得陛下特许才有了些许安宁时日，如今逢难，正是我献身赎罪之时。我不敢苟活，但也有一个挂念的人。”
“是沉长莲？我就说，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心思我一猜一个准。”
这个时候被人说出来，陆恒丰也顾不上羞涩。
“是，就是长莲。若王兄回到京都，可否帮我带句话，就说我喜欢他。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我生来古板，也不讨人喜欢，唯独遇到他后，我放浪形骸……”
王居卿猜到沉长莲跟陆恒丰是知遇好友却没有猜到这层关系，“……行，我知道了。”
得到王居卿的回答后，陆恒丰转身就走了。
夜幕沉沉，王居卿看不清陆恒丰的背影。
他也不敢停歇，在屋内把路线图背下来之后就猫着腰逃了。
陆恒丰找到路的确是偏僻的，七拐八拐，神奇地没有遇到一个守卫。
终点是一个狗洞，王居卿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从狗洞里爬出知府。
出了知府就是宽阔的大路，王居卿跑了一段路后，又拐回去等在了狗洞旁，想着等陆恒丰出来的时候可以拉他一把。
又过了三刻还不见陆恒丰出来，他有些心急了，却也没动。
胸腔跟擂鼓一样震着，震得他耳目发木，快要开裂一般涨疼。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里面看看。
万一陆恒丰成功了，就一起出来，万一不成功，那里面肯定就乱了，他到时趁乱逃走也不是难事。
总比如今空等着强……
他又爬了狗洞，猫着腰找回那叛逃知府的屋外。
酒宴过后，这些守卫也都吃上了剩肉，喝上了剩酒。
有的还在谈笑，有的直接靠着墙睡了过去。
王居卿壮胆熘了进去。
知府酷爱屏风，他收集了不少名师做的屏风。
其中一个极其特殊，正中摆了了薄如蝉翼的石层。
这石层上天然便有层叠的山水精致，真真是鬼斧神工，万年难得一遇。
故，知府把他摆到了床头，好供他日夜欣赏。
可如今，石层黄褐色的山峦、湖泊都蒙上一层红色。
那些艳丽的红附不住薄薄的石层，很快就滚落。
但石层却没有因此变得干净，它很快又被新的红色浸染。
一刀一刀又一刀，陆恒丰早数不清砍了多少刀。
他养尊处优十数年，最落魄时也不过是在烧鸡铺里拔鸡毛，顶多顶多也是杀一只鸡。
可如今……
他满手都是温热的血……
左手死死捂住一个哀鸣的喉咙，耳朵里却不时传来嘶鸣与利刃触骨的声音。
黏腻的温热不仅浸泡了石屏，也黏在了他的双手、脖颈，甚至是眼睛里……
手下之人终于没了动静，可陆恒丰依旧无法把这个叛官的头颅割下。
刀子钝了，割不断骨头，他起身，又在屋里寻觅起来。
——
刚迈进屋子的王居卿就撞上一名侍女。
“你——”
那侍女就要大喊，却看见王居卿高高举起就要砸下来的大石块。
她被吓得不敢吭气，王居卿的石头也砸不下来。
他下不去手。
“姑娘，我……我给你跪下了。”
思索一番后，王居卿还是跪下了。
“姑娘大义，便帮我这一次。”
那侍女看了看王居卿，良久才回过神。
“……好，你去吧。”
“你拿着石头顶多能砸死我，几步外挂着一把辟邪的剑，开过刃，你拿去用吧。”
“多谢。”
王居卿又磕了一头，才站起身子。
他顾不得多想，几步冲去拿起那把剑，还没走几步又撞上了陆恒丰。
他脸上、身上沾了不少血，随着他走动，脚下的木板也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
陆恒丰看到王居卿后也没多语，直接夺过他手中的剑，疾步冲回知府床头。
一道闷响后，他提起了什么东西。
王居卿只看到血红色的石屏。
陆恒丰走到王居卿身边，声音沙哑着说了一声，“走。”
王居卿也是事后才发觉自己当时跑的有多快。
那一道跑完，他直接在床上瘫了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