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沉在路上，却没有照亮坑洼。
该暗的地方依旧暗。
好在这条路沉长莲走过无数次，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摔倒。
“逢瞻，我复仇之后能做什么呢？像我这样心思歹毒的罪人——”
“你从来不是罪人。”
逢瞻一字一顿道：“你是个倒霉蛋，我也是，宣国的人都是，就连宣帝也不例外，异族的人也是，都是一样的。活在这个世间就是倒霉的。”
他再次平静地说出惊人的话。
“沉长莲，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永远都会帮你。”
“你害死的几个人远远没有宣朝一日之内饿死的人多，更何况，早给够了他们好处。”
逢瞻还是跟在沉长莲身旁，跟她并肩而行，“你不需要后悔，我永远会帮你。”
随口一提般粗略的誓言竟真的让沉长莲静了心。
“我知道，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停手。”
若是停了手，她这些年的辛苦筹谋可就全部化为乌有了……
黑暗中走了一阵，终于有了光亮。
京郊的野集比不上京中的集市，但也热闹非凡。
最重要的是，京郊卖的东西都贵不到哪里去，沉长莲花起钱来也不心疼。
短短半个时辰，逢瞻手臂上就挂满了东西。
都是些便宜的花灯跟面具。
“明日你把这些东西带到铺子里，跟单姐他们几个分一分，明晚祭月节就别等我了，先去玩吧。”
逢瞻执意给沉长莲留了一盏花灯。
“明晚我能等到你，老地方，不见不散。”
“说的这么奇怪做什么，什么老地方，不就是护城河岸嘛。”
“很奇怪吗？我明明是看着书上学的啊……”
沉长莲恍然大悟，“书童塞给你的书吧？”
“你怎么知道？”
逢瞻半边眉毛挑起，颇有些不解，“书童说这本书是他新买的，你根本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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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他会买这种书，书你不要看了，实在闲的没事做就多去铺子里干活。”
“哦。”
又走回家，沉长莲终于生出些困意，勉强睡了一觉后终于续了点力气。
到了翰林院又忙了起来。
她再次检查了一遍祭品，跟礼官们核对了一遍流程，吃罢饭后又去祭台检查了一番。
万正河跑老主动跟她打招呼。
“你就放心吧，这祭台有我看着，马虎不得呢。”
工部来了一个员外郎，肚皮圆滚滚的，身上的肉也不少。
沉长莲跟他交情不多，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吃的东西不少，害她半途又多加了几盘菜。
他面上一派笑容，几乎把眼睛挤成了一道缝。
“沉修撰，听说你今天晚上就不来观礼了？”
“嗯，圣上让我去花灯集上看看。”
“哈哈哈，多去转转也好，你年纪正轻，是游玩的好时候。我听闻，前些日子你骑马游京时抛到你怀里的香囊足足装了大半个马车呢。”
沉长莲摆摆手，“这是夸张的说法，杜大人不要信，都是好事者瞎说的。”
“非也！”
这个员外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扇面上是前朝名师的墨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想要？”
他说着就要把这个折扇塞给沉长莲。
“不不不，这太破费了。”
这员外郎忍竣不堪，“每月那几两俸禄能买到什么真迹，一个彷真的罢了，连十文钱都不到，给你就拿着，客气什么。”
沉长莲还是没收。
今日天好，头顶就是烈日，她这个体型的都出了不少汗，更别提员外郎这个胖葫芦一样的身形。
少了把折扇，也就更难熬了。
“不了，多谢杜大人关抚，只是我马上就进宫了，也晒不到太阳，这把折扇我也用不到了。”
员外郎见她不收又将这折扇掀开，遮到头顶。
他被肉挤没影的眼睛勉强掀起一道缝。
“这地方热起来是真的不讲理，沉修撰，你先行离去吧，过一会儿我也就走了。”
“嗯，杜大人多保重。”
万正河让几个觉明司的人跟着回去了，自己就留在那里看着。
觉明司的衣衫通体漆黑，就跟乌鸦的羽毛一样，在黑暗中是很难找到的，在外却格外显眼。
这几个人早在沉长莲面前混成了熟脸，还吆喝着去沉长莲的铺子买几只烧鸡。
沉长莲还有些职务在翰林院，不便跟他们一起过去。
她又忙了起来，今日要忙的是交接工作。
宣帝既然打定主意让她去工部，自然也会让合适的人补上编撰的空缺。
看清这人的脸后，沉长莲一时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
“回大人，小人姓杜。”
再一结合他圆滚滚的身形，沉长莲顿时明悟了，“你是不是还有兄长在工部？”
“是，小人还有个兄长在工部做员外郎。”
“哈哈哈，真是缘分，我刚刚才跟他道别呢。”
沉长莲招呼他做下，把自己还未处理完的文书交给他。
“既然你即将封官职，也就不用太过谦卑了。”
“这样不会出错，大人不要介意。”
这人干活利索，性子也聪明，留在这里做修撰是不错的。
宣帝看人倒是很准……
一年一度的祭月节，翰林院也早早便放官员们归家了。
这群人不急着走，先带着即将调任的沉长莲跟即将到任的杜梁吃了顿饭。
饭桌上的话好说一些，也自在一些。
“快吃快喝，两位编修离去的太匆忙都没有机会饯别，今日沉修撰的离别宴，我可要好好喝一壶。”
沉长莲识趣地倒一杯酒一饮而尽，“虽调任，可我依旧在京都，诸位大人若是想念，可以随时找我，平日休沐的时候我也会去我那个烧鸡铺子，诸位大人们也可以来照拂我的生意。”
众人一个应的比一个大声，可来沉长莲那个烧鸡铺的，依旧没几个官员。
或许有想去试一试的，一听到那低的可怜的价钱就望而退步了。
那么便宜，能是什么好东西？
沉长莲也不在乎，见人唤她她就喝酒，没人唤她她就吃菜，也是不亦说乎。
反正这顿饭不归她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