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遮日，透着股风雨欲来的意思。
今年从入春开始就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宣国的旱灾解了，又要开始担心洪涝。
沉长莲跟书童刚走到小院，又下起了毛毛雨。
“……怎么又下雨了？真烦，昨天洗的衣服还没晒干呢。”
昨日好不容易晴了天，书童着急忙慌把闷臭的衣服再扒出来洗洗晒晒，却没想到今日又是个雨天……
“倒霉！”
沉长莲拉住忙不迭要开跑的书童，“不急，太阳雨而已，马上就会停。”
天上只暗了一片，这雨也只落在了京郊。
几里外的京都照旧是个艳阳天。
卓烨一脸土色地回到觉明司。
觉明司内的火已经灭了，可司内却乱成一团。
浓烟滚过，屋顶地上都蒙了层烟灰，负责灭火的人也是一脸灰。
领头的万正河跑来请示卓烨，“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地扫干净，屋子里擦干净。”
万正河一脸疑惑，“不需要查查是何人放的火吗？”
“你能查到吗？”
卓烨一双黑童沉沉地盯着万正河看，直看的他心里发虚。
“好像…不是很能。”
“还不滚去把你能做的事做好。”
查纵火犯的事卓烨决定亲力亲为。
这火是从地牢旁开始烧起来的，卓烨干脆把昨夜在附近值守的人都叫了过来，就连守着地牢的几人也没有放过。
“昨夜值守没有发生半点异样吗？”
卓烨心里清楚，这贼人绝不是今日才来的。
白日换守时，人最多，也最不易潜入。
这贼人如果真的要进来，也是趁着防守最薄弱的夜间进来的……
之所以放火，也是为了成功离开觉明司。
卓烨并不认为潜入的人只是放了一把火，他绝对还做了别的事。
下方的人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烨抬眸，手指向两名眼眶通红的人，“你们喝了酒？这可是擅离职守的大罪，再不说点什么，五十大棍可就要落到你们身上了。”
两人‘砰’地一声跪下。
“大人冤枉啊！我二人是在换守后才去喝酒的。”
“是吗？”
卓烨忍这些手下不是一天两天了，“去领罚吧。”
他转头看向众人，“你们呢？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
“……我等并未发现异样。”
也难怪这些人不上心。
觉明司内除了那些关押在地牢中的死人跟将死之人就没有旁的东西了。
这些死人谁会惦记？
这地盘虽然大，内里却没有几件值钱的摆件。
卓烨还是去了一趟地牢。
牢中没有任何异样，那些人犯都跟往常一样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
只有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原地。
老神在在的，入定一般。
卓烨走到他面前，用捆在门锁上的锁链敲了敲地。
“今日也不吃饭吗？你不吃，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活着，只是到了那时，你可就要承受更多的折辱了。”
那老者缓缓睁开眼睛，他没有看卓烨，反而是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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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活，却也不想想那些人肯不肯让你死。”
“……老朽一个罪人，自然是是该死的。”
“那就在死之前，把你知道的讲清楚！对你不用重刑是因为你年纪大了——”
王连君侧目，恶狠狠地看着卓烨，“怎么？畜生也会尊老？”
他想故意激怒卓烨，卓烨自然不会接招。
“王连君，想清楚，最后这段日子是想折腾着过还是安安生生地过。”
王连君缓缓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卓烨抬抬手，又招来两名下属。
“动手。”
他早就数不清自己身上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
卓烨把自己变成一柄足够趁手的刀剑，供君主、恩师使用。
刀剑无眼无心。
他先前也是如此……
等他从地牢中出来，已经到了申时。
太阳依旧很亮。
一眼望去，万里无云。
他洗了洗手，又去换了身衣裳，架着车马去找了薛光前。
这人最近茶不思饭不想，只对着一张没有人脸的画像发呆。
一会儿哭着一会儿笑着，活像是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连一向不信这些的卓烨也不免有些猜疑。
他看着消瘦清减许多的友人，真诚地建议他去寺庙里拜拜。
薛光前惨然一笑，眼底尽数是脆弱易碎的明悟，“喜欢一个人的心若是能止住，世上哪里还能有这么多深情不寿的有情人。”
卓烨一脸嫌弃地看着薛光前，“你在胡说些什么疯话？哪里有什么情深不寿的蠢人，不过是画本中的故事，你改改如今的蠢样，实在是太碍眼了。”
“你……怎么会这般无情？你难道没有情爱吗？”
薛光前后知后觉，卓烨的确是没怎么动过心。
“……算了，懒得跟你讲这些，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才是改了性子，往常月余也不见得主动找过我一次。”
卓烨看着薛光前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没有脸的、甚至连身形都不是很清晰的画像收好。
“……你就用这样的画找她？”
“不行吗？”
薛光前反驳，“我觉得我跟女侠还是有缘分的，只要能再见她一眼，我肯定能认出来她！”
“哦。”
卓烨没有戳破薛光前为自己编造的谎言。
许多人的缘分只有一面，见了之后就不复相见。
“你遣散的那些姑娘还有没有待在京都的？”
“有啊。”
薛光前点头，“怎么了？你突然关心她们做什么？”
“不是关心她们，今天下午，你带着她们走一趟。”
“去哪里？”
卓烨端起桌上的茶，“去财来烧鸡。”
薛光前恍然大悟，“又是去找你那个忘年交小朋友？”
“不是，沉长莲过几日就要殿试了，他店里就零星几个人，我看他也忙活不过来就想着——”
“不是什么不是？那不就是想帮他。”
被薛光前直白的戳穿之后卓烨也自在起来，他双眼真诚地看着薛光前，“帮帮沉长莲吧。”
薛光前叹气，“行行行，我帮你，也帮帮你那个忘年交小朋友。”
“谢谢。”
礼尚往来，临行前卓烨要了一份蒙面女侠的画像，答应薛光前会派觉明司的人马替他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