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白日愈发长了。
小小的铺子被过于高涨的人气挤得如同蒸笼一般。
今日不止做了二十只烧鸡，也不止卖了二十只烧鸡。
书童累的腰都要抬不起来了，只凭着最后一口劲吊着。
单小睫跟陆恒丰的体力早就告罄，只有沉长莲还坚持着站在书童身边。
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她不能走。
做为财来烧鸡活招牌的沉长莲深刻贯彻‘有钱不挣是傻子’的理念，就算连一口气都没有了也要用手撑着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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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还带着笑。
夏衫本来就薄她在蒸热的小屋子里转了一日，前胸背后早就被汗打湿。
几缕乌发黏在脖颈，沉长莲撩了几次也没能拿开。
她抽出方帕擦擦手，终于把最后一只烧鸡卖出去。
“您走好。”
围在这里的人并不都是稀罕她卖的烧鸡，大多是想凑个热闹，看她一眼。
直到沉长莲宣布今日的烧鸡已经全部卖完，马上就要关门时，门外的看客才悠悠散去。
人群散去后，沉长莲直接瘫倒在座椅上，四肢跟脑袋都肆意耷拉着。
书童更是直接躺到了地上。
他气若游丝，声音虚的没变。
“……公子，今天就算是挣得再多，我也不会开心的…差点把命搭上。”
沉长莲连说话的气力都挤不出了，半晌才抬起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一口闷完，眼前又落下道阴影。
沉长莲看也不看便道：“今日的烧鸡都卖完了，您可以另寻他处……”
“我不买烧鸡。”
这人的声音沉长莲记得。
或者说，她必须不能忘。
“大人，是你啊。”
沉长莲睁大眼睛看着来人，“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前几日我已经钱给——”
“不是这件事，也不要叫我大人，我一个布衣，担不起这两个字。”
薛光前看到沉长莲时眼前一亮，脑子里突然闪过些什么，可惜闪的实在是太快了，他什么都没有抓到。
他侧身，让沉长莲看清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姑娘。
“……这些姑娘是？”
“是我先前的——”
薛光前的话僵在嘴边。
沉长莲试探，“什么？”
他嘴皮子抖抖颤巍巍说出‘知己’这两个字。
“啊，这样啊。”
沉长莲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那您带着这群知己来做什么呢？”
“送你做帮工，她们的工钱不用你付，你要是愿意，管她们吃顿饭就好，晚上会有车马载她们回去……”
沉长莲：天上又掉馅饼了？？？
“这事儿是卓大人托您办的吗？”
“哦，卓烨跟你提过吗？这事的确是他请我帮忙的，你不要有负担。”
沉长莲看着这群钗裙犯了难，“我这里都是些累活，姑娘们估计会——”
“不会的，让她们做吧。”
这些姑娘也都是苦出身，是能做事的。
沉长莲留了两个。
这两个看上去都有些羞涩，站在人堆中一言不发，问了才知道是对姐妹。
薛光前把人撂给她之后就走了，沉长莲无措地看着两个冷澹如雪的姑娘。
“二位有名字吗？”
两人一齐摇头。
沉长莲又问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我年龄跟二位姑娘差不多，应该也能凑合着喊声‘姐姐’。”
至于给她们起名字，这不该是沉长莲做的事。
她把书童从地上拎起来，“去带着这两位姑娘去后厨，把能教的教给她们。”
书童灰熘熘地爬起来，领着两个姑娘去了。
沉长莲摸不清卓烨的意思，为什么要把朋友的情妇送给她？
这个行为背后有什么含义吗？
走着路得卓烨突然打了个喷嚏。
万正河立马狗腿地把自己的衣服脱给卓烨，“大人，起风了，添件衣服吧。”
卓烨：……
万正河的衣衫就跟他的人一样，散发着汗臭味儿，卓烨选择敬而远之。
“拿开，别挡着我的路。”
卓烨马上就要进宫，更不能穿着臭烘烘的衣服。
宣帝把把王连君他，自然是想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可这个垂垂老矣的人竟也是个硬骨头，软硬兼施，也没撬出什么……
等卓烨把情况说清楚后，宣帝的脸色果然更差了。
“算了，朕早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
卓烨正要退下，又听见宣帝问。
“卓烨，你觉得是什么人在暗中利用王连君造反呢？”
“……不是孙谷源。”
宣帝失笑。
“怎么，你还顾念着你那个恩师的情义？”
“并非，微臣只是清楚孙谷源，他暂时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大宣如今真正的掌权人不就是孙谷源了？
他就算要把宣帝算计下来，也没有必要用这样粗暴又低劣的手段。
宣帝沉默了片刻。
“可朕想不通，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呢？”
“臣愚笨——”
“你直说就是，今夜你跟朕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卓烨环视四周，发现宫人们果真散尽了，四周极静，除了他跟宣帝的呼吸声外，再无半点动静。
他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敲擂鼓一般，一声高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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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烨听到自己紧绷的声音，“会不会是江州的那位？”
“江州吗？”
宣帝喟叹，“的确该查一查了，你暗地里走一趟，把江州刺史带过来。”
这些年宣帝拉拢了不少人，可只有这个江州刺史是主动靠过来了。
这人木讷，但也古板，始终信奉着一生事明君的想法。
他把宣帝当明君，宣帝也把他当贤臣，暗地委托给他重任……
“微臣今夜就动身。”
“去吧，这件事交给你，我很放心。”
宣帝又随手送给卓烨几个摆件，“拿去吧，给你做路费。”
“微臣谢过陛下。”
行完大礼后，卓烨再也不能耽搁，一路夜奔，重新敲响了薛光前的大门。
宣帝给他的摆件他肯定是不能拿去卖掉，可如今还没到朝廷给觉明司发放官禄的时候，他自己的私钱也都用尽了，去江州的路不近……
薛光前瞪大眼睛看着卓烨，“借钱？跟我？”
卓烨点头，“不然呢？把能拿出来的钱都先给我，等我回来还你。”
薛光前心一横，闭上双眼，“要钱没有，要命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