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旧事不提也罢。”
沉长莲合眸,似乎是在听着窗外的雨声。
卓烨的问候刚起了头就被沉长莲摁了回去。
“小妹故去多年,跟她相关的旧事我早就忘了。”
那些鲜活的记忆在脑中一幕幕重演,又把她拖回多年前的雨夜。
拖到垂死挣扎、重伤无医的兄长面前……
“雨好像停了,小生今夜就不叨扰了。”
若是再留下去,她的一些理智可能就会不复存在了。
“雨没停,你也不需要急着走。”
卓烨没有看沉长莲,连着被下了几次面子,他也有些心绪难安。
生气倒不至于,沉长莲毕竟年纪小,少年人意气用事,把积攒的怨气丢到他身上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又被什么人欺负了?”
沉长莲睁开眼,看着桌上的茶盏。
卓烨既然已经给她找好了台阶,那她直接下就是,“遇到几个难缠的客人……今日是小生失态。”
铺子开在小巷,闻着肉味过来的却并不都是贩夫走卒之流,还有些权贵。
应当都是急着讨好孙谷源的人。
不过这群人眼界短的出奇,挑出来的刺无非是短了斤两、肉不新鲜。
沉长莲也不予理会。
她的烧鸡本来也不是卖给这群高官厚禄的贵人。
万正河就想不通了,“你卖的烧鸡跟别家铺子比起来还便宜一些,有什么刺好挑的。”
沉长莲卖的便宜,但是量不多,每日只有二十只,根本影响不到京中旁的烧鸡铺子。
照理说不该有别家店铺的老板主动找事。
“算了,这样吧,明天我跟着你过去,替你看场子!”
万正河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请示卓烨。
“……去吧。”
又找个借口把万正河支走后,卓烨才得了跟沉长莲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不喜欢雨天?”
“是不太喜欢。”
尤其是雨天,沉长莲更膈应卓烨。
膈应到恨不得立刻抽出袖里的短刃捅他一刀。
“这个…给你。”
卓大人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他之前从来不会因为人际关系惆怅。
上位者,他主动逢迎;下位者,他甚少理睬。
能跟他交流的只有一个吊儿郎当的薛光前……
如今只是遇到一个沉长莲,卓烨就犯了难。
给钱太俗,给礼物又太突兀……
“糖吗?”
沉长莲接过包装精致的糖块。
晶莹的糖块里封着桂花,为了看清,沉长莲把它移到烛火下。
桂花应当是陈年的桂花,被浇筑在糖水中凝结成块香味儿也是不减。
暗黄几粒小花堆在一起,由灯火照的鲜活起来。
沉长莲像是站在盛夏的桂树树荫下,被香味迷晕了头。
“蟾宫折桂?是有这个词吧?送你桂花糖,就当是折了枝桂花送给你了。”
卓烨把它送出去之后还有些难以言悦的兴奋与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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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沉长莲的反应解了他的羞涩。
“谢谢大人,小生很喜欢。”
沉长莲把被烛火烤的有些化的糖块塞进嘴里,手指也是黏的,她一并含进去。
湿润的童孔还盛着光,看的卓烨心绪更乱。
他今夜的眉峰格外活跃,刚松下来又挤在一起。
“你吃糖就吃糖,不要啃手指,怎么跟小孩一样。”
卓烨把沉长莲当成小孩疼爱,又不希望少年跟一个小孩子一样……
心思乱极,他自己也看不清。
“哦。”
沉长莲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白眼。
“大人,天色不晚了,小生今日——”
“就睡在这里吧,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房间。”
就在卓烨的隔壁。
沉长莲走过去时脚底干干净净的,一点没湿。
把糖抛到桌上后,沉长莲随手开了窗。
夜雨和着风一起挤进来,终于吹散了萦绕在沉长莲脑壳上方的桂花香。
她连合两杯茶压住嘴里的味,脸色才好一些。
跟仇人虚与委蛇的滋味不好受,沉长莲自认心眼不大,每次主动靠近卓烨后浑身就跟扎了针一样难受。
待在跟他相近的屋子里也是难熬。
她一夜未睡,看着窗边的合欢树过了一夜。
合欢树受了一夜风雨也变得蔫巴巴的。
花瓣落了一地,委屈地跟泥水搅和在一起。
万正河敲响沉长莲的门,“小弟,该吃饭了,吃完饭了我送你走。”
把沉长莲送到地方后万正河也没有急着走,留了下来替沉长莲看着店。
店内没什么闹事的,万正河干站着也是碍眼,很快就被胆子大的书童指使着擦桌子。
万正河也没拒绝。
陆恒丰暗戳戳走到沉长莲身边。
“他来了,咱们今日能卖几只?”
万正河当然不是打白工,请他吃一顿饭估计就要少卖三只烧鸡。
“没事,上午能卖几只就卖几只吧。下午跟明日咱也不忙活了,安心等着圣上放榜。”
一提起这事儿,陆恒丰又紧张到坐立难安。
“万一我——”
“幼,这不是陆恒丰吗?”
“表兄?”
陆恒丰微微睁大眼,看着来人。
“怎么沦落到卖烧鸡了?哦,还是跟传闻中的第一才子一起啊。”
沉长莲把陆恒丰拉到身后,“二十文一只,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这人头戴学子帽,也是书生打扮。
“看看你家做的什么好事,我苦读多年,如今竟然连入仕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你凭什么还能参与今年的会试!”
“我……”
万正河把擦桌布一扔,“你买不买?不买滚蛋,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一看见身板子壮实的万正河就知难而退了。
临走还留下一句膈应陆恒丰的话,“我倒要看看你跟着沉长莲能拿到什么名次。”
万正河踹他一脚,在他屁股后留个脚印子。
“不买就走,废什么话!”
山匪出身的万正河可不是好惹的,眼睛瞪起来便是外溢的杀气,骇人的紧。
吓唬一个书生还是足够的。
陆恒丰跟万正河道谢时也被他吓住。
万正河摸摸下巴笑到直不起腰,“这样就害怕了?若是入朝为官后被安了个跟人命有关的位子,那你该怎么办?”
“我……”
陆恒丰一辈子做个编书修书的小官也正合适,可这也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