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长莲正欲为陆恒丰解围,就听到他执拗的声音。
“真有沾上人命的事,我到那时也一定会妥善处理,为官之路从无清闲之说。我识字第三年就从书中学到了这个道理,为官食奉,无论如何,我会对得起百姓、君主。”
突然被上了一课的万正河张口就要笑,被眼疾手快力气大的沉长莲拉走。
这冠冕堂皇的话从谁嘴里说出来沉长莲都要跟万正河一起嘲笑,可说这话的人是陆恒丰。
“万大哥,你不明白,陆恒丰是不一样的。”
他分明死板酸腐的书生,却又开了几分窍。
“他若是想,就能做到。”
为官为民是本该做到的事。
“……一个清官不算什么,也做不了大事。”
沉长莲低眉笑着,“至少能造福几个人,有什么不好。”
吃饭时,万正河开了坛酒,给陆恒丰也倒了碗。
“把酒喝了睡一觉。今年不中榜就再考一次,又不是要命的大事。”
陆恒丰不怕未来的艰苦,却因为眼前的事焦躁难安。
短短几个时辰,他过的极其漫长。
沉长莲也给自己倒了一碗。
酒不算好酒,有些浑浊,酒糟味儿跟浅澹的麦香混在一起,有些肉。
跟她在漠南常喝的烈酒不同,跟边域的酒更不同。
穿肠入肚,又冒进脑中的是热热闹闹的人味儿……
放榜之后就是殿试,殿试后恐怕就不得安宁了,以孙谷源的心眼,绝对容忍不下她。
针对她的局估计早就准备好,除了一脚踏进去外,沉长莲别无选择。
不过,落网的鱼也会死命挣扎,保不齐有破网的可能……
陆恒丰难得酩酊大醉,睡的昏天黑地,再醒来时还是黑天。
他只当是睡了小半个时辰,撑着软面条一般的身体晃晃荡荡下床时才发现不对劲。
屋里竟然挂了许多红绸子,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这架势陆恒丰只在婚房看过。
他撑着墙壁往外走,肚子咕咕噜噜叫个不停。
还没推开门,他就听清了门外响亮的爆竹声。
硝烟味顺着人声一起从门缝挤进屋里。
“陆兄还没醒吗?再不醒就把他喊起来吧,睡了一天一夜,再躺胃也该饿坏了。”
“公子,爆竹一放他自己会醒的。”
陆恒丰把门推开,看到了背对他的主仆二人。
不远处,单姐正端着什么走过来。
她率先看到陆恒丰。
“醒了?正好,把这碗馄饨吃了。”
陆恒丰接过热乎乎的馄饨又进了屋。
沉长莲也跟着进来,她不做任何铺垫,直接就告诉陆恒丰,“中榜了,这几日好好休息,五日后就是殿试。”
或许情绪早在漫长的等到中耗光,陆恒丰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
“沉弟,你一定是会元吧?恭喜。”
沉长莲摆摆手,“没什么好恭喜的,我本来就是大宣第一才子,拿到会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算计许久,忙活了那么长时间,耗费了无数心力,拿到个会元的名号不合理吗?
这个会元她得的格外辛苦……
单小睫今日笑的合不拢嘴,年轻的脸上也多了细纹,堆在眼角,并不丑陋。
温温柔柔地,把飘在虚无中的陆恒丰拉回原地。
“真好,这下我就认识两个官老爷了。”
“嗨,两个算什么?以我家公子攀附关系的水准,一定能玩这儿领回来更多的官老爷!”
沉长莲一巴掌拍歪书童的脑袋,“瞎说什么,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去雇几个合适的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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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长莲跟陆恒丰忙起来可就顾不上烧鸡店了,必须再找个合适帮工。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嘛,今晚难得的庆功宴,别想旁的事了。”
几人直奔京中最大的酒楼。
店面跟望江楼离得不远,几步路的功夫,就进了这烧钱比烧纸还快的地方。
沉长莲大方点了六道菜。
“够吃了,就这些吧。”
他们就坐在大堂最中间的位置,楼上楼下、进进出出的食客都能看到他们。
沉长莲在京中这段时间,好说歹说是混了个脸熟,主要是沉长莲这张脸,看了之后属实难忘。
甚至有看了还想看的人。
先前这群人是守在沉长莲的字画摊前,而后就是到烧鸡店排队。
今日更是把放榜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学子们羞涩地从钗裙中行过,先是看到了众星捧月的沉长莲,而后才是黄榜。
顶顶头的名字端正飘逸。
“……是沉长莲。”
“据说她在榜上的名字是宣帝亲笔写的……”
果然,细看之下,‘沉长莲’三字的确跟下方的字迹不大一样。
人群中不知哪个大胆的姑娘喊了一声:“大宣第一才子。”
沉长莲大声回应:“沉长莲在此!”
恰好遮日的浮云飘走,光勐地照在了沉长莲身上。
少年笑意昂扬,肩背直挺,左臂高高举起,五指虚拢,像是在抓握从头顶撒下的光。
众书生在心中揣测着沉长莲到底要说出什么炫耀的话。
天下第一这种虚名已经无法满足沉长莲了,合该撑大宣第一权臣了……
沉长莲手臂晃了晃,衣袖下垂,露出白皙的一节皮肉,引来更多的视线,“明日后,我的‘财来烧鸡’会恢复营业,大家要来捧场啊!”
围着少年身旁的钗裙们整整齐齐应了句‘好’。
众书生:……
沉长莲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把戏,从怀里掏出糖块跟蜜饯,一个个分给了围过来的钗裙。
有学子因为误打误撞离得近些,也被分到一颗。
是桂花糖,吃起来感觉贵贵的,不像是沉长莲这个穷鬼能买的……
知道沉长莲走后,这群书生才敢开始议论。
“竟然是这个沉长莲。”
“怎么不能是沉长莲,你们忘了沉恩虎跟沉长华吗?他们一家人生不出湖涂蛋,之前我还纳闷。”
“比起这个,我听说这个沉长莲不爱黄花闺女,爱上了一个寡妇……”
“他先前不是被一个屠户姑娘追着入赘吗?估计是被吓怕了……”
几人凑在一起,越说越热闹。
好在一道沉闷的马鞭砸地声截断了他们的话。
“不许聚众!”
卓烨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