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长莲立刻谦虚起来，“哪里哪里，小生怎么可能配得上高门贵女……”
薛光前把快子一抛，“怎么配不上？你的门第细说也是不差的，你父亲官拜丞相，兄长也做过正三品的大官，怎么不算是官宦世家了？”
沉长莲神色一滞，桌下的手紧紧掐住了大腿，愤怒化火直接点燃了沉长莲的骨髓，她脑子麻木地塞着经年的仇恨，只靠着腿上一点疼痛拉住即将崩溃的理智。
“……曾经或许是。”
书童瞧出沉长莲的不适，立刻放下手里的鸡腿，“公子，我吃饱了。”
“行。”
沉长莲松开手，勉强起身，朝两人行了个拱手礼。
还算规矩，应该挑不出什么毛病。
“两位大人，小生还有事要忙，就先行离去了。”
错身离去时，沉长莲被卓烨抓住一片衣角，“你有什么烦心事儿吗？为什么不说出来？”
“……大人在关心小生？”
沉长莲回头，看着卓烨。
她走之后，那段红绸就飘到了卓烨身上。
末梢搭在卓烨侧脸，衬得他皮肤更白。
卓烨一个莽夫，长相不粗放已然是奇迹，更出奇还是风来来雨里去依旧晒不黑的脸。
他肤色接近苍白，却不病态，偶尔松懈着眉宇，也跟名门世家的公子哥一般，沾了些许温润。
沉长莲看着他这张脸只觉得吊胃口。
烦心事是有的，最大的一件却是：卓烨怎么还不死？
得罪了孙谷源之后，他的日子应当不好过了，为什么还能悠闲的跟着朋友出来吃饭？
这个薛光前看着也挺惬意，书坊就算关了，对他的打击也不是很大……
沉长莲心里的酸水跟恶意完全收不住了。
“你不是要跟我做朋友吗？我不能关心你吗？”
卓烨话说的自然，也光明磊落地盯着沉长莲看。
“你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说，我会帮你。”
“……谢谢大人。”
沉长莲迅速拉着书童逃离。
薛光前跟卓烨坐在原地面面相觑。
“卓烨，你对这个沉长莲还真的是有些奇怪啊。”
“奇怪吗？可沉长莲不领我的情，明明以前都……”
明明以前看到他就会开心地笑着喊他‘卓大人’，会黏在他身边……
“不奇怪吗？你什么时候问过我‘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主动说过‘我会帮你’吗？”
卓烨还在嘴硬，“沉长莲年龄小，跟你当然是不一样的，看上去虽然脸皮厚些，可到底只是个少年……”
会毫不顾忌地喂他吃糖、会在他面前撒娇、还会哭出来……
“少年？卓烨，你前段时间不也抓了一些少年吗？他们又哭又闹的时候也没见你怜惜啊。”
卓烨极其冷漠地说：“我已经给他们钱了，有什么好哭的。”
宣帝放话之后，卓烨也把那些不肯松口的考生们放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抱头痛哭，让卓烨脑子从里疼到外。
薛光前也给了卓烨一些钱，想托卓烨转赠给他们，好做补偿。
卓烨也添了一些进去。
这些书生有领了的，有不要的，直接指着卓烨的鼻子骂。
骂的还挺脏的，好在卓烨做了那么多年的鹰犬，这种程度的辱骂早就听腻了……
“算了，不提这件事了。你最近跟孙谷源还有来往吗？”
“……没有，这个老东西真的动了怒，你最近外出小心一些，我怕他拿先我身边的人开刃。”
“开就开呗。”
薛光前大咧咧往嘴里塞了一口肉，“跟着你，我也算风光了几年，如今就算死了也不亏，你记得给我订口好棺材，再叫上百十个漂亮姑娘给我哭丧就好。”
“……瞎说什么呢。”
卓烨冷冷地看了薛光前一眼，“我可没钱给你订做什么好棺材、再请百十个姑娘给你哭丧。”
明哲书坊被查封充公后，薛光前就没了生计，由奢入俭难，他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仅靠着卖字画挣的一点点钱，根本就不够花。
卓烨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自己仅剩的一点钱借给了薛光前，让他再做点别的生意。
薛光前笑着说他把自己的老婆本都拿出来了。
卓烨强调，“是棺材本，我没有存娶老婆的钱。”
先且不谈旁的，就卓烨这个身份，就没有几个姑娘愿意嫁。
薛光前劝他不要死板，“娶个来事本分的农家女也好，有个人陪着你。”
莫名的，卓烨脑子里闪过沉长莲那张脸。
可沉长莲哪里也贴不上‘农家女’这个词，硬说的话，‘农家子’还差不多。
不过，沉长莲模样出尘绝世，身量也单薄纤长，就不像是在农田旁打转的人……
卓烨一边骂自己胡思乱想，一边把沉长莲从脑子里赶出来。
“生意你好好做，不要亏损太多，否则我也填补不上了。”
跟孙谷源闹掰之后，卓烨手头也宽裕不起来了。
宣帝给的俸禄只够他养活自己，可觉明司的活有些是需要用钱打通的，仅靠这三瓜俩枣却是完全不够用的。
薛光前苦哈哈地笑着，“我尽力吧，目前为止还是挺顺利的。”
吃罢饭后，卓烨就回了觉明司。
了却今年会试之事后，觉明司也难得闲了下来。
卓烨叫来自己的副官。
“……大人，您叫小的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卓烨拧眉看着他，“已经做了觉明司的人，就收好身上的匪气。”
“哦，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
既然沉长莲不主动告诉他，他也可以自己查啊。
想着想着，卓烨理直气壮起来，要跟他做朋友的是沉长莲，如今他是沉长莲的朋友了……
想关心他，然后稍微调查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帮我查一查沉长莲。”
“哦，大人具体查什么？他是杀人还是放火了？”
“都不是，”卓烨咬着牙说，“他是我的朋友，我想知道他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
“就这？”
“……就这。”
“行，小的、不，属下这就去做！”
卓烨看着副官离去的背影反而更加不安。
原先的副官跟孙谷源有关系，已经被他放走了，这个新上任的副官做事又没什么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