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凛冬后,日子就过得格外的快。
快在京都,在江州,只有边域的逢师柏还在一日又一日地苦苦挣扎。
江州的战乱已经彻底被扫平,李浩都也受宣帝的使命去了边域。
两人也算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竟然不分上下地斗了小半个月。
不过,任谁都能猜到逢师柏的下场。
边域本就是苦寒之地,这样的地方种不出多少粮食,而逢师柏也不舍得去搜刮百姓用来过冬的粮草。
随着开战,伤兵也越来越多。
这些伤兵自然是越打越勇,可逢师柏看在眼里并不好受。
缺医少药,就算是受了轻伤也会因为得不到救治而演变成重疾,每日都会有些奄奄一息的被埋葬的士兵。
逢师柏想过放弃,可他手下的人没有想过放弃。
前几日李浩都抓了几名百姓逼着逢师柏出城,结果还不等李浩都动手,那几名百姓就一头撞死了。
逢师柏在这片土地被格外厚待。
也有不少人找到逢师柏跟他商量让他撤到异族的地盘。
异族已经被赶走,那地方如今也没什么人,若是逢师柏去了,说不定还能躲过这一次死劫。
可逢师柏依旧是寸步不让。
他没有后退的概念,因为他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结局,那是她为自己安排的结局。
为他谢幕的人只能是他的亲弟弟逢瞻。
只有用他的死,才能换回逢瞻的生。
军师听见逢师柏这么说就明白他是心意已决,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似乎是要把胸腔、心脏中积累的郁气、燥闷跟对逢师柏所有的惋惜都一同吐了出来。
“行吧,既然你心意己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逢师柏,我不仅仅是军师,也是你的朋友,你一定要对自己这么冷酷吗?”
“一定。”
逢师柏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再反悔,他这个人也就是这样的,从来不会因为后果就放弃自己的选择。
军师也是从年幼时就跟着逢师柏了,他看着逢师柏一步一步成长,直到长成今天的参天大树。
他其实也在午夜梦回时梦到过树倒时的场景,可是没有一次出现过比如今还要惨烈的局面。
“足够了,我并不痛苦。”
从年少起,逢师柏就不是作为自己而活了,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是逢瞻的兄长,是边域的守护神,是异族的克星。
他的名头很盛,哪里都有他的传言。
说他是战神的有,说他丑如夜叉的也有,这些亮堂堂的名号也并不会让逢师柏觉得羞愧或者是骄傲。
他始终会把自己跟这一切都分割开,他的确是逢师柏,可也只是逢师柏。
“走到今天,我已经收获了很多,我就算是逃出去又能怎样呢?无非是多苟活一段时间。可我不想苟活,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让我成为自己,做出属于逢师柏的选择。”
最后关头,逢师柏是思念弟弟的。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选择可能会成为弟弟心中永远的痛。
可他不想在他人手中结束生命,也不想自杀。
“逢瞻会理解我的,他一定会成长的比我还要厉害。”
———
江州城内,书童跟逢瞻依旧有条不紊的在进行日常训练。
这段时间逢瞻似乎已经恢复了跟以往一样的精气神,体力也早早恢复。
他做的训练一日比一日多,就连书童也不得不开始担忧。
“逢瞻,你今天的训练已经够了,再加训只会增加你手腕的负担,你再这样下去,手腕迟早会废掉。”
见逢瞻默不作声,书童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不会是盼着自己的手腕废掉吧?”
“……不是。”
书童白眼一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要做这种逃避的事情。”
逢瞻脸色苍白,“若是你的家人尚且在世,身边却不断有人往你手里递刀让你杀了自己的家人,甚至你的家人也在不停催促‘快杀了我’……这样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书童沉默下来。
“逢瞻,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可是现在的你必须要做到。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可你总要振作起来……”
他把今日收到的沉长莲的书信递给逢瞻,“这是公子送过来的书信,你拿着看看,估计是关于这件事的。”
逢瞻潦草看了几行,“书童,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去哪里?”
“去边域,我要当面找逢师柏问清楚……”
“……还不够清楚吗?公子的信上到底说了什么?应该不是让咱俩现在就动身去边域吧?”
“信上没提这些,我只是想。”
沉长莲在信上说,她要娶长公主了,计划进展很顺利,要他不要出链子。
“我们偷偷去,不会出链子的。”
“……行吧。”
书童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我们就偷偷去吧。”
———
当值的沉长莲突然打了个喷嚏,这可把坐在她身边的人吓到了。
“沉大人,您不会是着凉了吧?”
沉长莲看了看屋子了摆的两个炭盆,“没有啊,大人怎么会这样想?只是鼻子有点痒。”
那人松了口气,“没着凉就好,没着凉就好。”
他大抵是长公主的人,从第一次见到沉长莲之后就对她极尽讨好之事。
就连这两个炭盆,也是他自己出资买的,就怕沉长莲在这里当值的时候冻着了。
“您跟长公主的婚事在即,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啊。”
“……放心吧,我的身体挺好的。”
“不不不,您千万别这么想,千里之提毁于蚁穴,一时的忽略只会积累病情,我看今天下值之后就让我带着沉大人去看看大夫吧。”
这人是刻意把沉长莲往药铺引,看来长公主今日是要在药铺里见她了……
“……行,我跟着你去。”
同意完这人邀约的沉长莲忘了陆恒丰,两人携手外出时,正好撞见巴巴在外等着的陆恒丰。
“哟,陆大人,你今天也来了啊?”
陆恒丰点头,“我跟沉弟约好了,要一起回家。”
这人笑了笑,许是不想让陆恒丰继续纠缠,他说了些过分的坏话,“我竟然不知道陆大人心中这么有童趣,还跟稚子一般找伴陪着自己回家。”
“你——”
陆恒丰一时被堵了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可怜巴拉的看着沉长莲。
沉长莲叹气,“陆兄,我要去看病,你也一起过来吧。前些日子你不是说了自己总是背疼?”
背疼是陆恒丰在江州落下的老毛病了,他之前也不太会骑马,马技不行迟早会吃亏,陆恒丰某一次从马背上狠狠摔了一次,当时没有什么皮外伤,骨头也没什么事,如今看,倒像是伤到了筋。
旧伤沉积,变成了解不出来的痛。
如今过着安稳日子,陆恒丰很容易能从自己身上发现这一抹痛。
他也只是偶然提了一嘴,却没有想到沉长莲能记得这么清楚。
“正好,一起去看看吧。”
“嗯!”
陆恒丰兴高采烈的加入两人,这也把一直想讨好沉长莲的小官气的不轻。
不过陆恒丰一来,他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沉弟,王居卿马上就要回到京都了,他估计回去户部。他人已经给我写了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了。”
沉长莲点头,“挺不错的,他这几日估计就要到了吧?”
陆恒丰点了点头,“是该到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户部倒是适合王居卿,他到了那里应该能好好待上一段时间。”
“确实,那地方油水大,王居卿要是去了肯定很开心。”
王居卿能有这个美差还有沉长莲的一份功劳。
或许是因为同年出身登科又一同在江州滚了一遭的缘故,朝中的官员自动把王居卿也归到了沉长莲的党羽之列。
要讨好沉长莲的人就抓准这次机会,给沉长莲送了这个人情。
不过这件事沉长莲也不打算跟陆恒丰还有王居卿解释。
要还这份人情的注定不是王居卿,只能是沉长莲。
沉长莲也只能被迫背下。
几人坐上马车后,又喝了几杯温茶,抱着手炉暖了一会儿之后才下马车。
路上又飘起了大雪,等几人行到终途时,雪地上的雪已经可以没过脚脖子了,这倒也没什么不好,可这个药店里实在是太过于冷了。
屋子中并没有烧炭火,门跟窗户还都大开着,不冷才奇怪。
而这里的医师身上的衣服也不厚。
他在忙碌之余抽空看了看三人,“你们都要看病?”
沉长莲点头,“是的,都由老先生安排。”
他抬手示意沉长莲,“你跟你身边的人先去后院待着吧,我先来看看这个小子。”
他看向陆恒丰,“你是不是肩背不太舒服?”
陆恒丰有些震惊,“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身形有些句偻,看不出来的才叫奇怪吧?去那边躺着,我去给你正骨。”
“……行。”
一眨眼的功夫,沉长莲就不见了,陆恒丰只能先配合这位老医师去看病。
等他躺好之后,那老医师才掰着他的肩背给他正骨。
“骑马摔的?”
“这也能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