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长莲把脸涂黑，就坐在车外的木横梁上赶牛。
这牛年纪也不小了，双眼都是浑浊的，身上瘦的吓人，沉长莲不愿挥鞭驱赶，就让它慢慢走着。
她的手往车内伸，递给卓烨一个菜窝窝。
“姐姐，先拿着吃吧，出城还要等上一阵工夫，别饿着肚子里的孩子了。”
为了掩饰的天衣无缝，就连沉长莲也换上了女装。
一身灰色的麻裙，虽然很朴素，但也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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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烨这时才发现，跟寻常少年人相比，沉长莲的肩膀窄了一些，腰肢也过于纤细……
沉长莲的头发被妇人梳了一个简单的样式，两侧垂着头发，远看就跟垂着耳朵的小兔子一样，显得沉长莲朝气蓬勃。
正好沉长莲的长相也是偏秀气的，乍一看过去，还真的跟小姑娘差不多。
“我不饿，你先吃着吧。”
卓烨没有收，沉长莲也不愿意收回手，“姐姐，你拿着吧，我也不饿，我知道你也不饿，但你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真不用。”
沉长莲的话已经说出去，就不能再收回去了。
“收下吧，你再推脱，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走在沉长莲身旁不明所以的路人也站出来劝坐在车里的卓烨。
“是啊是啊，就听听你妹妹的话，好歹吃一些吧，孕妇是最不能挨饿的！”
“是啊，小心伤了身子！”
“孕妇伤了身子可就不好养了，知道你心疼妹妹，可如今你要是落了病根，你妹妹又该怎么办？”
“现在的药可不好买……”
一人一句，几乎要把卓烨给压死。
他只能把手伸出去，接过沉长莲手里的菜窝窝。
围观的人也有看到卓烨那只手的，只是感叹，“你们也是苦命人家啊，瞧瞧，姑娘家的手长的这么粗糙。”
“是啊。”
沉长莲仰着小黑脸，把头扬起来，好说歹说才把眼睛里的泪逼回去。
又没忍住用手揉了一把脸，这下倒好，一片黑一片白，又丑又脏的。
众人虽瞧着她底子清秀，想给她说门亲事，也该嫌她邋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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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不知道，我跟阿姐一路走来吃了多少的委屈……”
“我跟姐姐的家原本在芦城，芦城被攻陷后，姐夫带着我们一家跋山涉水来到悦城，可惜，路上遇到了山匪，家里除了我、姐姐跟我姐夫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而我姐夫来悦城后为了养活姐姐跟她肚中的孩子，去参了军。原本是好好的，谁知这几日一直没回来，谁知道是不是遭了什么难。”
“你们说这可怎么办吗？我跟姐姐都是妇道人家，总不能跑到军营里问，只好在城内城外都转一转，就算找不到活人，也能见一见死尸。”
听完沉长莲的话，围在两人周围的人也尽是长吁短叹。
“哎，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啊。”
“妹子，你们也要尽早节哀，找不到就算了，就算找到了也别一蹶不振啊……”
沉长莲又揉了揉并不湿润的眼角，“谢谢大家的关心了。”
大概是把灰擦掉了一部分又有人看出沉长莲的不俗来。
“姑娘还没有婚配吧？要不要我给你说个亲事？你嫁了人，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不不不，不用了。”
嫁了人日子就能好过吗？
这不是屁话是什么，无论是乱世还是安康盛世，人能仰仗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
仰人鼻息的生活才是阴曹地府。
“多谢大家的抬爱了，可我身上有旧疾，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围着的人就散了一些，留下来的，眼中也不乏怜悯。
沉长莲抓紧时机又轻轻咳了两声，“真是对不住大家了。”
坐在车里的卓烨显然是没想到，沉长莲能跟那些人鬼扯这么长时间。
“你跟他们说这么长时间做什么？”
沉长莲凑到卓烨身边，小声道：“大人很快就会知道了，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出城需要文书，而卓烨跟沉长莲是绝对没有出关文书的，两人想光明正大的出城，也就只能好好的演一出大戏了……
“大人一会儿什么也不用做，躺着装虚弱就好，我自有出城的计策。”
“……好。”
不得不承认，沉长莲的脑瓜子还是很灵巧的，无论是阴谋诡计还是如今这样的小计策，他都很擅长。
卓烨不自觉又摸上自己脖子上那个细小的伤口。
这个伤口沉长莲自然也发现了，看着沉长莲有些惴惴不安的眼神，卓烨自己就把说法补全乎了。
“可能是躺在地上被草割伤了，不怎么疼，不需要担心。”
沉长莲松了口气，“那就好……”
至于好在哪里，沉长莲自然不能说出来，卓烨也就装傻当自己不知道。
“沉长莲，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救你吗？”
沉长莲回头盯着前路，“大人是我的朋友，自然担忧长莲，这没什么可说的，长莲都知道。”
“是啊，你知道就好，你是我最特殊的朋友了。”
至于特殊在哪里，卓烨不肯说，沉长莲也不肯张口问。
两人一路赶到城门口。
身前身后都有部分刚才同行的人。
等确认文书的士兵走到沉长莲面前时，她开始演戏了。
“文书呢？怎么还不拿出来？”
沉长莲满目惊骇，“对啊，我的文书呢！”
她上摸摸下摸摸，只剩没把鞋子脱下来翻着看了。
而后跳上牛车，又在车上搜罗，“姐姐，你没事吧！你怎么晕厥了！咱两的文书不见了！出不了城了！你怎么这个昏倒……”
他们身后的人，不时在催促，“你们到底还走不走？！”
那检查文书的士兵不耐烦地说：“没有文书就闪到一边去，别挡着其他人。”
“不行！”
沉长莲跳下牛车，跟着士兵面对面，“我们的确是有文书的，我就在怀里揣着，根本不可能弄丢啊……大哥，实在不行的话你就问问旁边的人，我的确就住在此处！他们都认识我！我今天必须要出城，我姐姐她、她恐怕今日就不行了……”
“你姐姐行不行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拿不出文书就别想出城！”
沉长莲竟是直接哭了出来，“大人，通融通融吧。”
这下可不得了，事情算是闹大了。
有不少人围了上来，其中也有几个认识沉长莲的。
“大人，她们姐妹二人的确是悦城的人，出城也是有要紧事要去办，您就通融通融吧，就这一次，她们两个一个小姑娘，一个孕妇，出了城又能做什么呢？”
那士兵也有些下不来台。
为难一个孕妇一个少女，的确是有些过分。
他摆摆手，“行行行，你们出去吧，外面现在很乱，小心别把命丢了。”
沉长莲把眼角的泪擦干净，“谢谢大哥，我记下了。”
谢完士兵，沉长莲又开始谢刚才帮过她的路人。
在一片道谢声中，沉长莲跟卓烨光明正大地出了城门。
城外不远处的石墩下蹲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沉长莲还没靠近就认出他是书童。
而书童平白无故看了一场大戏，精神还有些恍忽，还没反应过来，又看清了沉长莲身上穿的衣服。
虽然不是华贵的衣裙，可这也很难掩盖它是一件女子衣物的本质。
“公子，你——”
趁书童说的话还没有什么人听到，沉长莲连忙用更大的声音压住了书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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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竟然是你！你竟然没有死！太好了，姐姐，姐姐你快醒一醒啊，弟弟回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一看他啊！”
书童一脸茫然地走近牛车，而后看到了同样穿着裙子，肚子高高隆起的卓烨。
书童：？！！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沉长莲还在大喊，“姐姐，你醒了！”
卓烨也跟着沉长莲的提醒睁开眼睛，他先是听到了周围人恭喜的声音。
“恭喜啊！这一趟找到了弟弟，也不算是白走一趟。”
“你姐姐也醒了，看来真是上天恩赐。”
卓烨定睛往前一看，果然看到了满目茫然的书童。
“是啊，既然已经找到了弟弟就回去吧，现在城外还是乱，你看你弟弟，身上都成什么样子了，跟乞丐一样。还是带他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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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沉长莲是肯定不会带着两人再回城的。
她婉拒众人的好意，“不了，既然已经出来了，我就一定要找到姐夫。”
跟沉长莲一起坐上牛车后，书童忍不住问沉长莲，“公子，你怎么穿上了女子的衣衫，还有，卓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不好解释，而且沉长莲懒得解释，索性就掏出一个菜窝窝塞给书童。
“你这几天应当也没有怎么吃东西，快把这个菜窝窝吃了，填填肚子吧。”
“哦。”
书童也就知道，沉长莲是不想告诉他了。
他也没有生气，反而是让沉长莲回牛车里。
“公子进车里坐着休息吧，接下来我来赶车就好。”
书童主要是不想进牛车里面对卓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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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不太能应付卓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