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太急，陆恒丰的肩背都被雨点砸的发麻。
脚底早就开始打滑，一行人不得不拉着树干往上爬。
可湿手摸着同样湿淋淋的树干，也使不上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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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王居卿快使不上劲儿了，陆恒丰就拽着他的衣服。
“王兄，振作起来，前面就有个山洞。”
这洞口正好朝着山下，顺着坡下滑的泥石流也灌不进去，进去之后估计也就能安生待到天亮了。
也就是这最后一段路，险些要了王居卿的小命。
他本就是书生，再加上这段时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早就变得跟稻草一样单薄了。
这雨没把他砸进地里起不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黑乎乎洞，王居卿也不在乎有没有什么鸟兽虫蛇，直接倒下，躺在地上。
随后而来的陆恒丰却发现了异样。
“这里…好像太过安静了……”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黑暗处就燃起了一团火。
黄澄澄的火光照亮了几张面孔，跟几把沾着寒意的刀尖。
王居卿刚被陆恒丰拽到半起，又看到从暗处闪来的一张面孔。
唯有那张脸不会容人错认……
王居卿大喊一声，“沉长莲！”
他这一声喊的响亮，好似身上的疲惫也全然忘却了……
唯有陆恒丰迟迟不敢相认。
沉长莲那样仙气飘飘的脸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是怪异。
少年应当还在京都，办完差事后日日在宴会中簪花、赋诗……
怎么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怎么能看到他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段发育的太快，陆恒丰也开始冒胡子，可他没有能用来刮胡子的刀，下巴也积了一堆青茬，头上、身上更是很长时间没有清理过了。
衣服也破了几个大洞……
他们站的地方很暗，火把的光传不过去，洞外的雨声也模湖了那道叫她的声音。
沉长莲只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叫她的人是谁。
不过，她心中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
“把火把给我吧。”
书童却没有同意，反而是举着火把跟沉长莲一同上前。
“我跟着公子一起过去吧。”
书童另一只手提着长剑，像是下一刻就要挥出去。
“……行。”
沉长莲抬头看向堵住洞口的那些黑乎乎的身影。
“来人可是陆兄？”
见无人应答，沉长莲又叫了一声，“陆恒丰，是你吗？”
已经站稳的王居卿不明白陆恒丰为什么不回答，他先是撞了陆恒丰一下，然后冲着沉长莲大喊。
“沉弟，是我啊，王居卿。陆恒丰也在，他不好意思说话了，你看看他，关键时候没音儿……”
还没等王居卿把话说完，火把的光就打在他们脸上。
书童不认得王居卿，却认得陆恒丰。
陆恒丰好歹在烧鸡铺里帮了这么久时间的忙，这张脸，他可不会忘。
只是他认的有些艰难。
陆恒丰落魄了许多，也强壮了许多，看上去成熟不少，青涩也尽数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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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兄，你怎么不说话？”
“我……”
陆恒丰试着开口说话，可声音却没由来的沙哑。
沉长莲笑着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递给陆恒丰，“陆兄，先喝些水吧。往里面走走，洞里勉强有些干柴，我们打算生堆火，你们来的正好，我们刚打算烧饭呢。”
她索性把自己剩下的干粮先拿给陆恒丰，让他分一分。
“先吃着吧，要等饭煮好，还需要不少时间呢。”
王居卿可没跟沉长莲客气。
他这一路上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早就饿到头晕脑胀，从陆恒丰手里抓走一张饼就啃了一口。
陆恒丰也起身把饼分出去。
书童的视线始终跟随着陆恒丰，“公子，他之前不是挺黏着你的吗？怎么变得这样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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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沉长莲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知道他时时刻刻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只是见他分完饼后，自己手上却没有留上半张，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吃的吗？”
书童犹犹豫豫地把自己怀里湿了半边的饼掏出来。
“给陆恒丰吧。”
“好。”
书童递给陆恒丰，却没想到他竟毫无犹疑就下嘴啃了起来……
明明不久之前，陆恒丰也还是个公子哥，如今却能吃下这在他怀里受了不少劫难，颇有些埋汰的饼。
陆恒丰嘴不停动着，眼睛也没闲着，一直盯着沉长莲看。
沉长莲也没说话，看着他等他吃完。
又喝了几口水后，陆恒丰才开口说话。
“沉弟，你怎么来江州了？”
“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
陆恒丰沉默了片刻，“你带着这些人是要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
沉长莲不信陆恒丰猜不到。
“陆兄，你应当能猜到，我走的要去方向正是你归来时走的方向。”
“你要去悦城？！”
旁边坐着的王居卿顿时不冷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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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如今可跟铁桶一般，去哪里做什么？”
书童答，“烧粮仓啊。”
王居卿勐一拍腿，“烧什么粮仓，那地方根本就去不成，你是不知道，主帅死的有多——”
“王兄！”
陆恒丰打断王居卿的话。
王居卿也只能把满肚子的牢骚吞咽进肚子里。
“沉弟，你要去悦城，我陪着你，我在那边也生活了一段时间，熟悉地形，有我陪着你，偷袭时也更方便一些。”
“……好。”
沉长莲等的就是陆恒丰这句话。
陆恒丰态度虽然坚定，他手下的兵却不怎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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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自然而然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有血性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摇过，另一部分则是心生畏惧的。
沉长莲跟陆恒丰也没有强求他们，还给他们分了一部分粮草，让他们带着回去。
沉长莲也向他们承诺，“你们放心往回走吧，回去之后就去修缮城墙，不会有人说你们是逃兵，刺史知道你们的情况，你们能从悦城一路走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一路行到这里，实在称得上是厉害了……
说来也巧，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竟然又在这样一个山洞里聚齐了。
几人同是书生，气质却大不相同……
王居卿已经确定明日要跟着那些不愿意去悦城的士兵往回走了。
他感慨地捧着热粥，一字一字地跟沉长莲讲，他这段时间跟陆恒丰的奇遇。
其实沉长莲也听了一些。
比如，陆恒丰亲自砍了叛臣的脑袋回到宣营，又在悦城献计带着这些人冲出重围……
不过，听人讲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细数这段时间的惊悚时刻，王居卿也不由得惊叹自己的命实在是太大了。
“……我跟恒丰做的这些事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可就见不到你咯。”
他识趣地没问沉长莲为什么要自请来到江州这样的话。
沉长莲想不开他也拦不住啊……
索性就聊起了旁的。
什么都有，也包括那个七星庙。
既然提起了它，沉长莲也把这庙里发生的事讲了出来。
她也没有管王居卿对孙谷源的态度，直接就把自己的态度说了出来。
她主要是说给陆恒丰听的。
果然，陆恒丰也有了反应。
少年自然是嫉恶如仇，对这种揽劝独大，又小动作不断的奸佞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他实在是太嚣张了……”
说完这句话，陆恒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他有不少话要问沉长莲，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弟，你…你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啊？”
沉长莲倒是没想到陆恒丰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还不错，我没挨过几顿饿，反倒是你，你虽然长高了不少，可身板却单薄了不少，脸上也不见肉了……”
陆恒丰笑了笑，却不知道因为自己面上的皮肉过于薄，就连笑容也有些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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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好，只是这段时间赶路没怎么吃。”
书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瘦了不算什么，不影响身高就好。瘦了还能吃胖，矮了可就难长了。”
书童最重视身高，可惜，因为他年龄太小，丢在这群大人里，自然要矮上一点。
不过还是比沉长莲高的。
沉长莲或许也在长个，不过她的生长速度也赶不上陆恒丰跟书童了。
三人原先还是差不多高，如今站在一起已经是错落有致了。
书童暗自庆幸自己不是不是最矮的。
沉长莲默默给自己多盛了半碗饭……
这一夜过的格外漫长，大概是什么陆恒丰那些断断续续问出来的话。
诸如：烧鸡铺怎么样了？单姐怎么样了？小红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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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长莲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小红就是逢瞻。
“……小红挺好的，说不定你过段时间还能见到他。”
“是吗？那就好。”
做在一旁的王居卿替陆恒丰着急。
陆恒丰去斩杀判臣时是抱着必死的心念去的，也大方的把自己的遗言交给了王居卿。
那话简单，无非是情爱。
不料陆恒丰这个数次经历了生死抉择的人又在这样的情爱下被绊住了脚。
该说的话说不出来，反而粘在心里了……
王居卿用肩膀撞陆恒丰，“还不说吗？用不用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