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散去,今夜比昨夜多了层月光。
霜雪一样薄薄落了一层在地上……
烛光扑闪,陈奇春竟也在屋内暗沉时看到了月光。
他许久都没有看过月亮,也无暇顾及旁的风景。
这段日子不好过,他早已不可能有闲情逸致。
“哎,真是愁人。”
嘴上说着愁人,实际陈奇春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路。
他既然留在了这里,那就万万不能离开,就算这里被敌军攻破,他也不能退。
他陈奇春不过是一条命,死了也就是死了。
可这城中还有不少走不了也不愿意走的百姓,他总得为他们的生命也考虑一下。
“试一试吧,沉长莲不一样。”
陈奇春满脸惆怅,“沉长莲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肉体凡胎,难道真的能翻了天?!”
“让沉长莲试一试吧,我也会在暗中帮助他。”
不是陈奇春不相信卓烨的武力。
可仅凭他一个人究竟该怎么跟数万士兵对垒,压都要被压死了……
“我看你是想跟着沉长莲,好保全他的性命吧……”
活了这么长时间,陈奇春也不是吃干饭的。
卓烨的心思他也看的差不多了。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但他还是把一切疑惑都咽回了肚子里。
毕竟卓烨喜欢谁,是不是断袖,都跟他没有半毛钱干系。
可卓烨就算跟上沉长莲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任务该失败还是会失败的,唯一特殊的就是。
如果卓烨能跟上沉长莲,或许能阻止沉长莲在任务失败后自裁,也或许能在敌军的围攻中挽回他的生命。
可这跟城中的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卓烨要救的只是一个沉长莲。
“我不能拿沉长莲跟这些士兵的性命开玩笑了。”
陈奇春赌不起。
“你不妨大胆一些,事情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就算再糟糕一些又有什么问题呢?”
这话竟然迷惑了陈奇春,真的让他开始想……
是啊,已经闹成这个鬼样子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不妨就大胆一些,直接派沉长莲去了,万一真的成功了呢?
不得不说,这个‘万一’的诱惑力对于陈奇春而言是十分巨大的,一旦冒了头,就再也无法抹去了……
卓烨没再过多纠缠,起身离开了。
而陈奇春也吹了灯躺下身子睡觉,只是他无论怎么都合不上眼了。
明明上一刻刚刚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就要想起沉长莲的事情。
如此反复转了半天,他也昏昏沉沉入了梦乡。
梦中倒是没有沉长莲,只有被烧成焦炭的自己,跟同样沦为废墟的城。
耳旁尽是可怕的尖叫、哭喊以及求饶的哀求声……
次日醒来时,陈奇春发现自己汗湿了半边身子。
还没开口去叫伺候的仆人,就先打了一个喷嚏。
他有些着凉了。
走了窗口时才发现,昨夜卓烨离开时没把窗户关严实,窗户留了一道缝,被风灌了整整一夜……
他还是去找了沉长莲,“带着五百个士兵去吧,不过我无法说服这些士兵,这毕竟是送命的差事。”
沉长莲也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还要跟陈奇春磨合不短的时间他才能同意。
“行,这不是问题,军营里也有不少骁勇的士兵,他们也都想建立一番事业。”
陈奇春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跟沉长莲说:“千万小心,事若不成,就回来吧。”
他不是在诅咒沉长莲,而是不想让这五百人也白白搭上性命。
“长莲谨记。”
挑人的活,沉长莲交给了书童。
带兵的事沉长莲也交给了书童。
她只是去准备了这五百人路上要用到的粮草。
她带的多了一些。
因为她心底还有一丝期待,算算时间,如果陆恒丰能活下来,还能带了一群人,说不定他们没走上多远就能碰面。
到时候队伍说不定能壮大一些。
再遇上几个熟悉悦城的老兵,任务也能更顺利一些。
准备粮草这件事不难,却也繁琐,磨磨蹭蹭弄了两日才弄好。
到了第三日,一群人就准备好,整装待发。
沉长莲没揽下将军的活,把这个事也交给了书童。
书童一声令下,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公子,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沉长莲抬头看了看天,“……休息一会儿吧。”
虽说已经入秋了,午后的太阳还是毒辣的。
照在人脸上,足够晒脱一层皮。
戴着草帽的沉长莲还好些,书童的半边脸都变得红扑扑的,跟熟透的莓果一般。
坐在树荫处歇了会儿才消了些红。
沉长莲把水囊递给书童,“再喝一些吧,不远处应该有条河。你先喝着,我再去装水。”
沉长莲能听到隐约的流水声。
看着书童喝完水后,沉长莲就起身找到了小河。
河里的水透亮,还挺干净的。
沉长莲二话不说就装满了水囊,而后洗了把脸。
要起身时,突然被一道亮光闪了眼睛。
“谁?谁在树上?!”
沉长莲飞速找了遮蔽自己身形的大树,而后看向那个发出异样亮光的树冠。
那边已经平息下去,再无半点异样,就好像刚才那道刺眼的光亮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可既然已经发生了,沉长莲就不会把这件事当成巧合……
躲在树上的卓烨默默把自己包了银的腰牌收进怀里。
他也是没想到腰牌的光竟直接刺进了沉长莲眼中,也没有想到沉长莲能这么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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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沉长莲还是离去了。
可她并没有放下这个事,接下来的路她更加谨慎,很少有单独行动的时刻。
沉长莲也不是没有猜过暗中跟着她的究竟是什么人,不过以这人暗中跟踪的身法,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她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下手……
看来他的目标并不是杀死她。
那会是什么呢?
沉长莲想不通,难道还能是来保护她的?
不过后面的路,沉长莲也设了一些陷阱,专门来抓捕这个躲在她身后的人。
可这人也再一次向沉长莲证明了自己的不一般,无论是什么套,他都不会钻……
沉长莲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只不过是再也没有刻意去抓过这人了。
“公子,我觉得或许是觉明司的人,那个老家伙看上你,睡不定还留了一个觉明司的人专门来保护你。”
书童撇撇嘴,颇有些不屑的样子,“有我在,公子怎么可能会出事,他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毕竟京都也不安生……
如此又赶了几路后,众人没找到合适的落脚地,反而变成了落汤鸡。
这场雨下的凶勐,沉长莲看着山上的石块,有些担忧,“先往山上走吧,再接着下山,说不定还没走出去就遇到了泥石流。”
迎着风雨上山自然不是一件易事,沉长莲脚底板都在打滑。
好在她的体力还算不错,爬着不算吃力。
让她发愁的是拉着粮草的马车。
她到队末扶着车,纵使有再多的力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雨下的很大,书童赶到她身边的时候,眼睛被雨冲的几乎睁不开。
刚把额头上的积水抹去,又淋了满头,就连声音也被雨水冲刷的不甚清晰。
“公子,你走在前面吧,休息一会儿。”
“没事,不差多远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足以让沉长莲狼狈不堪……
而另一边,则是刚刚到山脚的陆恒丰。
他整理好队伍,也带着人往山上爬。
“都注意点,速度快一些,这山上泥石松软,很容易发生泥石流,继续待在山脚可能会更加危险。”
王居卿也凑到陆恒丰身边,“翻了这座山是不是就安全了?也该脱离敌军的势力范围了吧?”
陆恒丰只是摇摇头,“难说,我并不清楚目前的局势。”
“先上山吧。”
“……行。”
王居卿明显低落了不少。
回来的路并不好走,就算陆恒丰用尽功夫,还是时不时有偷跑的士兵。
不过也并不能全然怪他们,毕竟战马也杀光了,入秋后地上也是光秃秃的,找不来多少食物。
一日接着一日的挨饿,谁也受不了。
陆恒丰这段时间又瘦了不少。
再加上他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只长了个子,不仅不长肉,身上还掉了肉。
脸颊凹陷,每日夜里也需要忍受生长期膝盖处的疼痛。
王居卿偶尔看着陆恒丰也有些心疼,不过这份心疼很快就会消散。
毕竟他自己也怪可怜的。
年纪一大把了,好不容易入了仕途,还没来得及回报父母、妻女,就跟着小年轻到江州送死……
两眼一抹黑根本看不到前路。
“哎,就算到了陈奇春那里,咱俩又能做什么呢?要不让他跟圣上写一封——”
“行了。”
陆恒丰打断王居卿,“王兄,如果你还有力气,就帮我提一些行李吧。”
他们哪里有什么行李,无非是带着仅剩的、吃的不剩多少的马肉。
这些肉众人也不敢吃,是留在最后时刻的东西。
谁也不知道前路会遇到什么东西。
“先什么都不要想,用最快的速度往山顶爬,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