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选择美浓守大人?」
木下秀吉摇头不语,他可以说谎,也可以拉出一些不是说谎的理由,但他却不想说,因为这没有必要,在面前的明智光秀并不需要知道那个真正的理由。
虽然明智光秀是个聪明人,也有常人难及的智慧,但是却不是一个能够信任的武士,原因是他曾经背叛过一次,有了前例的他,是不可以信任的。
不,不只是明智光秀不需要知道,甚至是前田利家也不需要知道。能知道整件事真相的人,只有他﹑另一位执行者﹑毛利家以及那一位主谋而已……
「为什么不能说?」
如果在一年之前,面对织田家重臣之一的明智光秀,木下秀吉绝不会有如此高傲的做派,作出改变的原因——不,应该说回复取本性的原因。
拥有了地位,得到强大的实力,以及被赋予崇高的使命之后,那自然就不需要再装模作样,本来是什么,那他就会是什么,这就是人的本性。
「为什么?」
「真的要问为什么不能说吗?」木下秀吉瞇起眼,带着戏谑的微笑。
——那不是微笑,而是耻笑。
明智光秀咬着牙,左胸的心脏突然一痛。他知道那不是真的痛,是虚假的,是感觉。那压力彷佛要捏住他的颈项,不再给他呼吸的可能,窒息的绝望感涌到大脑里。
「你应该要知足了。」
木下秀吉摇了摇头,站起来,走过明智光秀的旁边……
——啪。
「木下大人,我想要知道!」
双眼满布着红筋的明智光秀,抓住了木下秀吉的小腿,如同赌输了的赌徒一样。
木下秀吉叹了口气,但他没有甩开明智光秀的手,只是带着怜悯的眼神看向他,「现在的你,真的应该知足了。」
「我——」
「难道你真的想要听到一句不够资格吗?」
明智光秀瞪大了眼睛,本来抓紧的手也放开了,咬牙切齿,眼泪是流出来了,不过并不是需要欺骗,也不是想要使计,他就仅仅是不甘心而已。
「我……我不甘心……」
「世上有太多不甘心的事,明智大人你还是将注意力放回攻略丹波这件事吧!」木下秀吉转头就走向大门,拉开,外面站着他的家臣以及武士。
「主公!」
木下秀吉点头,本来轻松的笑脸,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来了吗?」
「大概还有半天。」
「既然真的来,我们也只能好好准备了。」
「是!」
在众多人选之中,木下秀吉清楚阿犬是难搞的一个……
不,不只是最难搞的一个,还是最可怕的一个。即使她只有一把刀,那亦是无人能阻的。
不过木下秀吉也清楚,阿犬是最好的目标。
冲动﹑易怒﹑鲁莽,而且她手下的家臣还有这样自把自为的先例,亦不需要直接对她本人动手,只要信晴﹑信义等人受到不公或是战死,那就有很大机会出来。
木下秀吉就是要抓住这样的机会,要将她搞死,搞得不再有任何影响力。
「小六你怕了吗?」木下秀吉轻笑了一声。
「怕……」蜂须贺正胜点头,不掩饰自身恐惧,直面它是战士所为。
「我也怕。」木下秀吉笑。
——怕吗?
怕,但也不怕。
木下秀吉不怕阿犬猜出他是令尼子家覆灭﹑串通毛利家的那一位,本来就没有想过她会猜不出来,那种反智商的事情如果真的存在,那阿犬可能早就战死了。能在这么多场合战中生存下来的武士,不可能是个脑残。即使阿犬想不出来,但她身边还有一位十六骑竹中。
那么木下秀吉怕什么?他只怕阿犬没有任何动作,怕的仅是阿犬这个人而已。其实战国大部份武士都怕她,不怕的人大概只有疯子和极度自信的人了。
「人的名树的影……」
木下秀吉穿上具足,登上天守,望向东方。
在那一处不应有战事的大道上,出现了滚滚沙尘!
——她来了。
赤濑清六望向来到大殿的阿犬。
一身粉红色的三头犬,从来看不出真实年纪的外貌,腰间比正常武士都要多的配刀,背后一把长长的燧发铁炮,以及眼睛里如寒冰一样的杀意。
「主公!」
「主公!」
「主公!」
是恶鬼。
也是郡上八幡城的城主。
阿犬视线扫过了在席的所有家臣,然后戴上了面罩,「这一刻开始,你们的主公不再是我织田犬,而是小玲。」
「主﹑主公?」
阿犬没有再说话,就转过身,大步离开大殿,留下满殿的武士。
她不能以郡上织田家家主的身份去大闹一场,也不能以织田家家老的身份去杀了木下秀吉,但她不能不杀死木下秀吉。
左右为难?
不是,对阿犬来说,这倒不如说是放下包袱。手下家臣的愿望已经跟她的意志有所冲突,那只有两个办法可以得出好的结果,一是成全他们委屈自己,而另一个就是放开他们放飞自我。
「再生号……第五代的。」
在三之丸的马房里,阿犬骑上两岁不到的棕色战马。
有着第一代的驯良,也有第三代的刚烈。在马房内很安静,就像个弱者,对任何进入马房的人都十分和善,可是离开了马房来到作战的时候,就会变得好战。
一把入鞘的剑,就像现时的阿犬。
「开门!」
在三之丸城门驻守的武士和足轻中,并没有人知道为何主公突然要出城,而且还是全副武装,但他们早已习惯了遵从阿犬的命令,立即打开城门。
战马上的阿犬夹马腹,再生号前进。
一人一骑,孤单地走上前往战场的道路——
「主公!」
这声音阿犬很清楚,听了二十年有多,怎可能会忘记呢?
「你的主公在大野城,快回去。」
「阿福的主公只有织田美浓守犬一个!」
阿犬笑了,然后手一挥……
「那就跟上吧!」
两步,又追来了一把声音——
「主公,请带着属下!」
「妳的主公是小玲。」
「那我一郎只能选择出奔来投奔主公!」
「跟上!」
「主公——」
一个﹑两个﹑三个……
在离开郡上郡的时候,阿犬手下已是三百骑。
如果只看这支队伍的军容,那只能说他们是一支歪瓜裂枣,因为有不少都是缺手断脚的人,他们完全不像是战兵,而是由残疾组成的伤健小队。
他们有很多都是历次合战中生存下来的伤号,就似紧紧追上队伍,那个将自己捆在马背上的赤濑清六那样……
——战场,我又来了。
三天的急行,三百骑没一人掉队,阿犬来到了丹波。
「美浓守大人,请问妳带三百骑来所为何事?」
城墙上说话的只是一个年轻的武士,年龄可能就十三岁上下。
解下背后的铁炮,熟练地将火药包和铅弹倒进枪管,再用木棍压实。
「美浓守大人!」
抬起,瞄准。
「美浓守——」
——砰!
粉红色的浆液拼裂而出。
世界清净了,但却同样喧嚣了——
一句话不说,合战就此展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