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是一声枪响,但不只是一声枪响,而是战争的号角。
阿犬不知道她枪击的那名年轻武士是谁,也不知道他的能力,更不清楚他在没有阿犬这个异数的历史中为多个地方带来地震。
「进——攻!」
嘶哑的声线,听起来是将死之人的声音,弱如蚊蝇拍翅,不过并不像战场上的惯例,他的声音没有被掩没。
微弱却有力。
矛盾的特点一同出现,这声音不是经由耳朵传入大脑,而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共鸣,是一个老兵在最后的绝唱。
不,不是一个,是一群老兵的绝唱。
没有下马的几十骑,就那么冲向城门——
「快杀死他们!」
「快杀死那些骑马的!」
战场是个残酷的世界,容不下一丝怜悯,就算地位如赤濑清六这样的家老,只要身体不行,还是一样会于战场上被斩杀。
不过他们还是有着价值,比起身体,经验在战场上更为重要。
——督督督。
——砰砰砰。
箭矢和硝烟射向这一群骑马疾冲而来的老兵。如果是战场的初哥,又或是没经过几次合战的武士,可能会在漫天的箭雨和铅弹下胆怯后退。
后退即死亡。
在生死战场多次的拼杀,见过战友的死亡,又见过千人以上的冲锋,这种小阵仗还难不到他们,倒下的没有几个。如果是在他们最颠峰的那些年,可能连一个都不会倒下。
谁还敢说老兵没用呢?
铁炮到现在命中率还是一样令人感伤,而箭矢对付那些没有穿甲的农兵可能还有点作用,对上他们跟搔痒没有多少差别。
经验提高了生存率,由冲锋到城门有四百步不到的距离,足够两发铁炮和几次箭矢射击,那么应对的方法就要比下马冲锋要简单。
散开不直面城墙下的狭间,冲击的时候与之保持斜角。没有铁炮狭间令城内铁炮的发挥下降命中亦变得更加低下……
经验很重要,不过决胜的仍是勇气。
阿犬是个疯子,而她手下从来不缺疯子,就算养一匹马都比别人的有性格,这就是耳濡目染之后,传染出去的病毒。
「上!」
阿犬高举起拳头,当最前方的五十骑将要撞上城门的时候,接下来的二百多也开始跟进。
「为什么要骑马来冲击?」
「难道以为可以用马来撞破城墙?」
有谁看过一群骑兵集体撞门?
此时在城上,木下秀吉手下的武士和足轻是第一次见到……
弱的﹑没用的就会失败;强的﹑有用的就可以接着挑战。
然后,面对更强的时候战败,被斩下了双臂,被斩断了双脚,挥不动刀,骑不上马,倒在血泊的泥泞中。
战士在前进。
有无畏的﹑有大笑的﹑有激昂的。
骑着马的老兵们,完全没有减速,直冲到城门下。
这已经不是疯这个字词能够解释得出来,可能是傻,又或者称之为勇者,不过阿犬一向喜欢称他们为神风。
他们不只是在攻击,他们是在为自己准备进入黄泉的阶梯。
——轰!
——轰轰!
——轰轰轰!
直到崩裂开的一瞬间,直到那残肢飞上半空,直到那本就残破不堪的手臂落在地上,直到那鲜红和硝烟如雾飘散在战场上空。
烈阳照耀。
光线在血雾中折射。
一道染上红色的拱桥现身——
如果有位诗人在这里,可能会为此感叹。因为今天的彩桥并不柔和,一点都不似童话绘本里的故事,没有唱着歌谣的小天使,也没有淘气的小孩在捣蛋。
横空的彩桥,是铁血的!
建成它用了血肉和精神。它既是攻坚的大炮,它又是防御的堡垒,它也是不死的意志,是战士们于尘世往归处的通道。
没有言语,看似疯狂,却不疯狂,没有一个战士会想老死在病床上,这是要重新为自我价值找到证明的方法。
「退……退!」
「退守二之丸!」
轰然倒下的城门。
粉红的三头犬骑在再生号,马蹄踏在彩虹桥,穿越战线,太刀开路,左方的﹑右方的﹑前方的,无人能阻。
战场是残酷的,不断地将弱者淘汰,最后留下来的只能是运气和实力并存的强者。
三之丸﹑二之丸﹑本丸;三百﹑二百﹑五十……
最后跟在阿犬身后,能到达这里的只有不到二十人。
在他们的面前是屏障,挡在木下秀吉面前的盾牌,都是木下秀吉那忠心耿耿的家臣。他们手里紧握着打刀,每一个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阿犬收起沾满血水的太刀,翻身下马,再轻轻拍了一下烫得能烧开水的马肩,最后看向这一群不应该作为「敌人」的敌人……
「蜂须贺正胜、山内一丰、增田长盛、中村一氏、前野长康……藤堂高虎。」
大部份都认识,也认得出样子,有几个是她讨厌的武士,不过亦有不错的武士,如果全数斩杀了,那木下秀吉的班子可能什么都不剩,织田家也会有了重大的损失。是的,这对于织田家来说也算是个人才灾难。
「美浓守大人!」
「他呢?」阿犬拔出村雨。
「请立即停止!」
阿犬叹了口气,没有再提问,也没有再说话,她举起了手中的村雨,然后向着敌人突进而去!
死几十个武士是损失,这一场战斗也是内耗,必然会严重打击织田家的威望,但——
那又如何?
今天的阿犬已不是昨天的阿犬,不可一也不可再。她要告诉所有织田家的武士,这是禁忌,在现在将来都不能用任何方法﹑任何手段来实行。
只要触碰到,那就是祸害,然后任何祸害都绝不能留下,要是不斩杀木下秀吉,那明天要是又跳出来一个木上秀吉,后天又跳出来一个木中秀吉呢?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才是真正的灾难!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话是那么说,但阿犬还是留手了。
首恶是木下秀吉,所以在可以控制的情况下,她并不想杀太多的人。要是真的想杀人,她早把二之丸和三之丸的都杀干净,一个人都不会留下!
大部份都仅是被阿犬击伤而已。最重的蜂须贺正胜也仅是头被狠狠敲了一下而昏倒,至于一直在战斗外围的藤堂高虎,阿犬也没时间去管这家伙的死活。
「主公——」
唰。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留手,有时那些跳出来如果留手反而使自己受伤。
——啪!
一刀劈下,大门断开。
「木下秀吉。」
全副具足戴上面罩的武士,就正坐在大殿的中心。
「我给你一个痛快。」
走近。
阿犬收回无刀鞘的村雨,拔出左文字,快刀一闪。
面罩滑落……
在阿犬面前的,并不是那张滑稽的猴子脸,也没有满脸的皱纹,而是光滑如丝的白晢皮肤,以及没有血色的脸。
一个女子。
「木——下——秀——吉!」
阿犬咆哮,她的身后是倒下的小姓。
只是并没有人响应她,因为在这座殿内,在主位上,只有低下头的女子,而木下秀吉本人早已离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