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众家臣丢在大殿的阿犬把自己锁在居室里……
这种情况是前所未有过,本来以为阿犬会直接出战的家臣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一样感到恐惧,他们并不清楚这是暴风雨的前夕,还是哀莫大于心死。可是这两种都不是好事。
信晴和信义两人都是阿犬亲自培养的,尤其是在堺的一年多时间,她放了很多心机在教育这两个小子,虽说感情上可能不及由婴儿养大的小玲和信正,但也相差无几,都是自己的孩子。
两人不只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物。
阿犬跪坐在刀架前,直视着上方的赤犬。
——没问题。
阿犬记起自己当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给野上房忠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野上房中可能到死的时候都不明白这手势的意思,而且他死后也不可能在黄泉国里找到一个看得懂的人。
说笑,「OK」这两个英文字这个时代能看懂的武士,应该是没有几个……
阿犬摇了摇头,野上房忠可能只是一个很普通没有什么名气的武士,但就算是这样也不代表可以违背自己的承诺。
承诺重不重?
阿犬觉得很重,重得快要把她压死了。
答应了的事就要做,虽然信晴和信义的确是顺利长大成人,更成为了出色的武士,但问题是他们却死在阴谋之中,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多岁。
前一世的阿犬正是这种年纪进入军队,还是个菜鸟而已,可现在她的两个养子就那么死了。信晴和信义明明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而且他们下半世应该可以不再需要在乱世之中生活,不需要考虑杀人的事……
阿犬认为除了自己之外,大概没有人想要将杀人这件事当成生活的必要事项,他们的下半生将会过得安稳。
「我做错了吗?」
闭上眼睛。
是的,阿犬认为她做错了。
——那是欲望在贪杯。
当天如果不是因为想着木下秀吉能为织田家带来更多的帮助,如果不是贪心地认为自己可以控制住情况,如果不是心存侥幸以为他不是那一个秀吉,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木下藤吉郎,在此参上!
在墨俣的那一天……
不,阿犬想起来,应该是更早的时间。
——那一脸把愤收藏起来,献媚的眼神。
在前田利家和木下秀吉一同过来请求帮助的时候,就应该要看出他的眼神里,带着即使要不择手段也要向上爬的想法。
——主公,举报他!
如果当天有听从信昌的话,那就可以在这把双刃剑还没有锻炼好之前断掉……
很多很多时候,疋田的时候也是,他一直都表现出远高于他身份和地位的野心,他刻意让人以为那是上进心。
一个不是武士的人成为武士,一个不是军人的人成为军人,就不应该再以那些标准衡量他。市井出身的就是改不了那一身习气,正如阿犬也改不了她一身戾气﹑杀气。
「修正错误吗?」
如果是十多年之前的阿犬,那她在大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概就会直接宣布出阵,然后带着手下的军势,到但马去斩下木下秀吉的首级。
有勇无谋现在已经不行。
织田美浓守犬的行为,不只要为织田美浓守犬一个人负责,她手下还有很多人要吃饭,他们都不是愣头青,不会因为情绪而放弃生存,不然也不会有船上的会议。
反过来说,即使阿犬到但马,成功杀死了木下秀吉,她也不觉得自己会变得轻松,责任只会累积堆栈上去……
这一刻,阿犬觉得自己累了。
有仇不报,这不是她的性格。她一向解决问题都是用刀,而不是什么妥协。在她眼中和而不同是存在,但绝不是现在。木下秀吉所做的事超过太多,他必需得到惩罚。
「一定得死!」
阿犬再次闭上眼睛,她不喜欢用脑,不代表她没脑,在思考……
木下秀吉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那是因为现在正是他增加自己在织田家地位的时机,虽然织田德川联军在长筱之战打败了武田军,但与其说是织田军和德川军打败敌人,那还不如说是武田胜赖清理门户式的自爆。
接下来的伊势久攻不下,越前再次失利而家中重臣柴田胜家又受了伤,而阿犬也一样在越中被击败更对外宣称受伤……
织田家中能挑起大旗的,已经没多少武士了。
资源就那么多,要得到更多,那就要把本来占在位置上的人拉下来……
当阿犬自己在居屋里自省,大半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郡上八幡城大殿内的家臣仍未离开,他们除了方便时会短暂离开之外就没离开过,就算吃饭也是吃侍女送来的饭团而已。
害怕又或是恐惧的心情,在他们的内心挥之不去,坐立不安就是他们现在大部份人的写照……
攻击织田本家?
没有人觉得这可行。
这不像之前那种包围岐阜城,那次绝不会死人,大家都知道底线只在包围,绝不会有任何进攻行为,可是阿犬不同。
——疯的。
即使被约束,但谁都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会变得疯狂,两个人去包围一座城……
这里大部份人都不想要做出出格的事,可是像竹中重治等人虽然是这么想,但却不想当第一个,原因仍是怕了。
沉默压抑的气氛,一直存在着,直到清晨,这种气氛被来着打破,大殿门口外出现了一个坐在辆椅上的武士——
「赤濑大人!」
「赤濑大人!」
「赤濑大人!」
赤濑清六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赤濑信一将他推到大殿中心。
由大野城快马赶来用了大半天,身体已经很疲累,但他还是想要说话。只是在门口,他那如破风箱一样嘶哑声音难以传到在席各人的耳中。
「大人,请问我们应该如何劝说主公?」姊小路赖纲第一个开口问道。
「没错,我们要如何——」
赤濑清六摇了摇头,「信一,去把地图拿来。」
「是!」
地图干什么?
大部份家臣不解的眼神中,先是美浓的地图,接下来是近江,然后是山城等,一份份地图铺开在大殿地塌塌米上,告诉在席的武士们直到但马的地形资料。
不等他们先发问,赤濑清六先向所有人提问——
「郡上八幡城与生野城,如果全速急行,需要多长时间?最合适是带多少军势?到达之后还有多少战力?」
谁都没有想到,除了竹中重治之外。
「大人?」
「赤濑大人?」
赤濑清六拉开了宽松的衣领,露出了肩膀,以及那看似营养不良,可见到肋骨形状的胸膛,瘦弱得让人看不出当年他也是个强壮的武士。
「在下的身体已经不堪用了,但绝不害怕战斗,只要主公说一句——」
赤濑清六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手掌仅剩三根手指的他举起食指,那一条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手臂一块好肉都不存在,甚至让人有种为什么手臂的主人还能举起手。
「在下可以拼了这条命,为郡上织田家上战场,至死方休!」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不只是年轻的家臣低下了头,甚至连前田庆次郎亦为自己想要安逸而感到了羞愧……
不过赤濑清六似乎没有打算放过这群晚辈——
「在主公做出决定之前,我们不是想尽方法来逃避,而是做好一切的准备,包括最好的,也包括最壤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