皦生光被杀,皦生彩人间蒸发,郑国泰早已忘记这个宅子,费金星他们很顺利地搬回白纸坊。
大年即将过完,魏四又来到孙府,并几乎花光身上的银两买了许多礼物。
见堂内有客人,魏四便欲先去问候干娘,孙暹远远望见他,喊道:“魏四,你进来。”
魏四?客人汪文言一愣。莫非是那个汉子?
魏四只好走入拜见干爹。
“这是我义子魏四。”孙暹介绍道。
汪文言一见,笑道:“魏兄,咱们见过面。”
魏四见是他,很有礼貌地行礼,“原来是汪公子,幸会。”
“你们认识啊。”孙暹倒很惊讶。
汪文言笑答:“小生初来京城便是魏兄抬轿,后在珠市口又有一面之缘。”
魏四道:“汪公子好记性。”
“魏四,汪公子最近在帮杂家处理这些物品,杂家行动不太方便,你闲暇时过来帮一下。”孙暹满怀深意地道。汪文言毕竟是外人,魏四总是自己人,这样放心些。
魏四正欲说自己对这些宝物的价位并不熟悉,汪文言却笑道:“也好。有魏兄在旁,我做起事也会更稳妥。佐佐木先生,来认识下魏四兄。”他向正在博古架旁观赏的两人喊道。
是一男一女,尽是京城时下最时兴装束。男的锦衣儒袍,金丝腰带。女的深蓝襦裙,上罩粉红小袄。
佐佐木?怎么像是日本人的名字。魏四起疑。
汪文言已开始介绍:“这位是佐佐木先生,这位是栗香小姐,他俩是兄妹,来自日本大阪的商人。”
“魏四兄弟。”佐佐木明显年长,故这样称呼。
“魏大哥。”栗香行礼。娇小玉体妍丽可爱,面若银盘,目似水杏,眨眼之间透着无邪。汉语流利,声如莺啼,甜美动人,若不是事先知道,怎会想到来自异邦。
昨夜在宫内值班,孙暹打了个哈欠显出倦意。魏四心想自己应尽力帮助干爹,这样他会对自己入宫更上心,便道:“义父,你暂去歇息,这里就交给汪公子和我吧。”
“也好,也好。”孙暹颤颤巍巍地站起,走向内室。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因为听说皇上听了郑贵妃建议,准备今年便让年龄大的太监离开皇宫,换上年轻力壮的。
汪文言对宝物还挺在行,与佐佐木在那商议各个价格。栗香似乎对这方面不太懂,听得倦意尽露。魏四知道自己是外行,便也不插嘴,在一旁认真倾听。
“那刀在我日本国十分平常,一般武士身上都配有。”谈到那两把宝刀,佐佐木不屑地道,“汪公子的要价是不是太高了?”
汪文言笑道:“这可是你国天皇进献的宝刀,先生是不是看走眼了。”
“哈哈。”佐佐木大笑,“这刀在你大明自是宝刀,到了我日本便什么也不是。”
“魏四觉得并不是这样吧。”魏四见他气焰嚣张,鄙视中土,插话道。
佐佐木根本没把装束土气的魏四放眼里,蔑视地道:“难道魏四兄弟去过我大日本国?”
不巧,魏四真去过,还参观过珍藏在东京大博物馆内的这两把刀。“据魏四所知,这两把刀是一对,乃源氏多田满仲守卫天下的两把名刀。持两刀攻击时,一攻面门,为髭切,另一攻膝盖,为膝切。渡边纲持髭切在五条渡口切下鬼神茨木童子的手腕,因此髭切有了‘鬼切’的称呼,后来木曾义仲又用鬼切在户隐山杀鬼。再后来此刀传到源赖朝手中,成为日本当权者才能使用的宝刀 。赖光斩杀酒吞童子以后,得了疟疾而躺在病床上,用膝切斩杀了趁他得病而化身为妖僧法师,前来暗害他的蜘蛛精。于是斩杀蜘蛛精的膝切就又有了‘蜘蛛切’这一别称。”魏四叙述很详尽,他对自己超凡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汪文言、佐佐木听得呆住,甚至连栗香的倦意也消失无踪。
魏四继续道:“孙府这两把刀虽为仿制‘鬼切’和‘蜘蛛切’,但在日本不超过五副,因为非皇室或幕府将军使用此刀,将被视为大不敬。之前的太阁丰臣秀吉,如今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康,都不敢轻易使用这两把刀。先生何出日本武士皆配此刀之说,那岂不是全要被砍头?”
佐佐木的脸色非常难看,此人对日本的了解竟远胜自己。
汪文言佩服地望了眼魏四,对佐佐木笑道:“先生,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你若再降价那就说不过去了。”
“不降了,就你说的价钱。”佐佐木忙道。
栗香不停侧目观察魏四。他到底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傍晚,几近谈妥,孙暹也已起来,便摆起酒席招待大家。
席间,汪文言将每个宝物的价格如实告诉孙暹,问他是否同意。
说实话,这些东西没一个是自己花钱买来的,凭空赚得八千两银子,怎会不开心。他笑呵呵地点头,称赞汪文言的能干。
佐佐木当即说明日便要将银两送来,物品拉走。
“为何这么着急?”汪文言好奇地问。
“家母病重,我与栗香要尽快回国。”佐佐木解释。
回到在京城的商号,佐佐木余怒未消,“那个魏四到底是何许人,让我白白损失五百两银子。”
栗香心中何尝不是疑团重重,“是个很怪的人。对我们日本如此熟悉,哥,你说他会不会来自我国?”
“不可能。”见多识广的佐佐木摇头。
栗香低头,眼前尽是魏四,不禁露出羞涩。
佐佐木没有注意到妹妹这个变化,自言自语地道:“都是那个刘明坏事,若不是事情败露,那些宝物早已到了我国。”
“是不是必须回去啊?”栗香有些不想离开。
佐佐木点点头,“太阁去世后,德川家康的势力愈来愈强盛,对丰臣秀赖小主的态度越来越傲慢,大战迟早爆发。主母急需钱财招募军队,购买武器,已派人来催,不能不回。”
栗香不解,“那我们为何还要花银子买这些物品?”
佐佐木解释道:“我花五千两买这些,但回到我国,至少可以卖到两万两,何乐而不为?”
“那我们还回来吗?”栗香似乎喜欢上这里了。
“当然。”佐佐木微笑望着妹妹,“我们的生意就是在这两国之间。更何况,有你这个日本伊贺忍术第一高手百地三太夫的嫡传弟子在哥哥身旁,我更安心哪。”
栗香杏目微合,脸颊两侧现出可爱小酒窝,如花般灿烂的笑露出,似乎在证明百花盛开的春天已到人间。
一切都很顺利。孙暹非常开心,要赏银子给汪文言。他自是不要,只说尽晚辈只能,理所应当。
再要赏魏四,魏四更是摆手不停。
“过不了几日,宫内将删减一批老太监。”孙暹带着些悲哀道,“到时必会招人,杂家还有些能力,荐你入宫。”
魏四忙不迭地点头称谢。
汪文言诧异不已,“魏兄为何要入宫?”
魏四并不隐瞒,“魏四家贫,早已自阉,除了入宫,无其他出路。”
“原来是这样。”汪文言恍然大悟。
“宫内复杂万分,规矩颇多,你可要小心从事,杂家可能帮不上你了。”孙暹的悲哀更甚。
魏四忙问:“义父何出此言?”
孙暹摇头叹气,“老了不中用,皇上不再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或许马上就要让我们离宫了。”
汪文言、魏四都吃惊不小。
“宫中我倒有两个朋友,若魏兄入了宫,我便同他们说说。”用好饭,出了孙府,汪文言对魏四道。
魏四忙谢过。
来到新家,费千金塞过来一本手稿,“今日替一户搬家时,被忽略在车上忘记拿去,送给你了,魏四哥。”
魏四笑着拿过来一看封面,上写《金瓶梅词话》,大吃一惊。翻到最后,看到只写到六十四回。此书应有一百回,也就是说作者还未写完。他忙问道:“此人家在何处?”
“在宣北坊玉虚观一带。”费千金不理解魏四哥为何如此急迫地问这个问题。
魏四道:“快带我去。”
费千金手指屋外,“已深夜,明日吧。”
“你知道什么,这书的作者不知该多焦急呢,快,走。”他已先出了门。
费千金领着魏四穿过漆黑寂静的夜,来到这个人家,但见窗亮,主人还未入睡。
敲了敲门,里面却无声响。
费千金一推,门开。“呵呵,没插门。”
两人入内,但见房间内尽是纸张,床上、桌上、地上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一个老儒生趴在地上睡着了。
“先生,先生。”魏四过去推他几下。
“谁?”儒生猛听见声音,惊叫着爬起,身上粘了许多纸。
魏四正欲答,费千金惊喊道:“烧起来了!”放在桌上的蜡烛已燃尽,火苗把上面的纸张燃起。
“啊。”老儒生一下子不知所措。
魏四一个健步上去,将火扑灭。若再晚些来,恐怕整个房间都会被点燃。
“我拿烛。”昏暗中,老儒生寻到新烛点上,房内通明一片。
“先生是兰陵笑笑生吧。”魏四很礼貌地问道。
老儒生一愣,“老生号兰陵山人。”(未完待续)